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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已经近了端午,但是京城里,却丝毫没有半点节日的气氛。街上行人,全都神色匆匆,短暂寒暄几句,就快步疾行,目标基本都是大栅栏附近的珠宝市,新开张营业的正元银行。
京师规矩,三大节是结帐的日子,可是这回是例外,即使是有名爱财的山西老客,这时候也顾不上找主顾要债,还是先到正元那排队要紧。话说回来,现在主顾倒是愿意结帐,可是那共交票,它也不值钱不是?
鲁票兑换共交票的工作已经开始,正元银行外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虽然兑换要打六折,但总比变成废纸来的好。何况按票面打六折,在眼下的钞票行情,实际还是看涨。
富态的掌柜,一边用雪纺手绢擦去额头汗水,一边用烟袋比戳着伙计“你找没找着熟人啊?这是山东人开的钱庄,得找山东的关系。找找东兴楼,那是做鲁菜的大馆子,东家李连英跟山东赵冠帅有交情,看看,能不能把咱给安排安排。你看现在,咱都快排到得胜门了,今天还能轮到咱兑票子么?这要是耽搁了时间,蔡锋打进来,那咱的钱就都完了。”
伶俐的伙计一把按住东家的嘴,警惕的四下看看“我说东家,您快饶命吧,再着急,也得要命啊。就您这话,要是让军警稽查处听见,那就什么都甭兑了,直接枪毙。”
“别害怕,军警稽查处的,也在那排队换钱呢。这钱庄门子硬,门口维持秩序的,都是山东大兵。那些人连东洋人都打败过,害怕军警稽查处?那帮人平时都牛气冲冲的,谁也不在乎,真遇到茬子,立刻就怂。这钱庄开张那天,那是一堆洋记者照相,领事到场祝贺,雷震冬也就当一碎催。你琢磨吧,连雷震冬都是碎催了,他手下的那帮小碎催,还敢在这炸刺?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帮孙子还敢抓人?连他们的主子都快保不住了,他们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哪还敢像以前似的作恶?”
说话的,是几个头顶红结子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戴茶晶眼镜,留着辫的老人。一手拿着宜兴产的紫砂茶壶,另一手擎着鸟笼子,好整以暇,不慌不忙,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能否排的上兑换。
商人一望而知,这几位都是前金遗老,不是宗室,就是大臣,说不定在头些年,就是哪一部的堂官司官,甚至是翰林。不敢得罪,连忙给几人打个千,“几位老爷子,看您这意思是不着急,是不是您有路子?要是有的话,麻烦您给指点指点,小的开染坊的,到时候少不了您几位的孝敬。”
“嗨,你这小买卖的,谁还在乎你这点孝敬啊?”一个老人得意的一举鸟笼子“看见没有,就我这八哥,就顶你半拉买卖信不信?我啊,不是来换钱的。我的家当,都在宗室基金里呢,到时候山东按月给我汇息钱,都是真正的银子,压根就不使这乱臣贼子的破纸片子,我着什么急啊。我上这来,压根就不是排队。”
“那您这是?”
“就为了看乐。就看看你们是怎么排队怎么着急的,再看看猴头的江山,是怎么完蛋的。看这个,比看逍遥津可解恨多了,那伏后与曹操,为仇作对……”
掌柜的见老人哼起了京剧,心里暗自问候了一番对方女性尊长,又赔着小心,扫听道:“几位,您跟山东有交情?那能不能给说说,让我们这往前提提?咱是小本经营,积攒点家当不易,可比不了您几位家大业大。”
“别急,没事。”另一个老人略微持重一些,咳嗽两声,开口道:“你们别害怕,正元是赵冠帅的产业,他山东有钱,不会吃倒帐。既然答应了给你们兑钱,保证兑的出来。这场仗,我看着,是快打完了。”
“真的?您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意思。”商人叫过学徒“快去买二斤点心,孝敬这几位老爷子。”
“我吃你点心干什么?就这的点心,也就够喂鸟的。”老者得意的一扬头“我跟你说,我跟6军部,不过交情。可是这事,很容易猜的出来。这仗是为着猴头打的,猴头一完,你们说,这仗还能不能打的起来?你看,这头两天就出了告示了,君主立宪制要废,要恢复共合。早干什么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前后折腾不到一百天,就又还回去,这不吃饱了撑的么?这说明什么?说明猴头撑不住了,乖乖认怂,跟人家服软了。他也不看看,他们家祖坟有没有这个风水,凭什么当皇上?要说当皇上,那也得是紫禁城里那位真龙天子,他才是天命之主,就凭猴头,他也配!他那个体格,嘿嘿,真应了那句话,风中烛,瓦上霜,说话就完。依我看啊,罢兵就这一半天的工夫。”
洪宪王朝集北洋之力,且挟胜东洋之余威,看上去天下无敌,忽然玉山倾颓,在不可思议间,即宣告终结。正府正式出了文告,君主立宪制尚未成熟,正府将恢复共合制,重开国会,虽然四川的战局表面看来依旧在僵持,但是从局势看,胜负已经明了。
在蔡锋以三千饥兵举义之初,任谁也不会相信,以云贵而敌中原,竟然最终胜利的,会是蔡锋。共合军的十八星旗,大有烽火燎原之势,而洪宪皇帝的身体,也成了京中百姓私下里,最爱谈的话题之一。
商人小心问道:“老爷子,您受累给说说,那位……他的体格是怎么个意思?”
老人将鸟笼挂在身旁树梢上,腾出的手,捋着自己银白色胡须,摇头晃脑道:“京城大学堂的教授蒋梦麒,他有个同乡姓郭,精研易经,人称郭神仙。他给猴头算过了,癞蛤蟆难过五月天。端午是收五毒的日子,他啊,怕是吃不上粽子了!”
居任堂,已是一按愁云惨雾,来自各省的女官,皆是愁云满面,有几个女官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随着汤铸新独立消息传来,这剂二陈汤的最后一味药,终于成功击倒了洪宪皇帝。不需要名医诊断,宫里的人心里都有数,皇帝的大限不会远了。
没人张罗着粽子,也没人想过,该怎么庆贺这个节日。树倒猢狲散,在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人,现在都为自己的生计所担心。
一向自诩有大将风度的梁士怡,此时却已经急的如同热锅蚂蚁。共交两行的票子,虽然由鲁票接盘,但是两行的储备金,也被鲁军强行提走。他想用那笔银元补亏空的算盘落空,眼看两行不但保不住,未来的债务,还可能由自己承担,就急的热汗直流。
袁克云碍着父亲在楼上,不好脾气,但是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朝谁一瞪,准能吓谁个半死。袁克宽、郭世五两位总管,行动上越的小心,总怕哪步走错,招了大爷的反感。但是出来进去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博古架上转来转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袁克宽小心的走到袁克云身边,压低声音道:“徐菊老那边,已经派人去请了。段总里那……说是要忙重开国会的事,晚一点过来。还有,他问既然恢复共合,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还保留不保留?”
“放……”袁克云刚刚提高了嗓门,又马上自省,重新压了下去“放他娘的p!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跟帝制有什么关系?不当皇上,连大元帅也得辞了?告诉他,爱来不来,只要老爷子活着,这兵权就没他的事!”
他四下看看,又问道:“寒云呢?”
“回大爷的示,还在雁翅楼呢。”
“嘿,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在自己那屋……算了,现在顾不上他。赶紧着催催菊老,这事没他不行!”
沈金英在居任堂亲侍汤药,雁翅楼内,就只剩袁寒云与小桃红两个。赵冠侯救了小阿凤,加上自己恋人丧命于乱军之中,小桃红下堂之意也打消了,重新回到雁翅楼里住。袁寒云的性子不恶,本身又是个一等一的才子,小桃红与他虽然算不上志同道合,但是勉强也能相处。
尤其如今,王孙落魄,公子遭难,看着往日倚马斜桥的浊世佳公子,现在一副乜呆呆愣的模样,小桃红不免想起戏台里那些落难的王孙,自己若是此时弃他而去,不成了势利眼?
触景生情,她竟是把自己比成了戏台上那些有情有义的丰臣侠纪,只为着全一份故交,也得留下来伺候着这袁二公子。一改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柔声细语安慰道:
“二爷,您也别太难过,人生老病死都难避免,再说皇帝洪福齐天,说不定这关可以过。”
袁寒云看着玻璃窗外,并未看身旁佳人,自言自语“来不及了……那幅快雪时晴贴,不知道能不能临完……”
小桃红一阵气结,原来这位爷惦记的不是老爹的性命,而是字帖。不过既要做侠纪,总要有个胸襟,只好强自把气压住,与他没话找话。顺着袁寒云目光看过去,却见远方烟柱冲天,黑烟滚滚,便问道:
“二爷,那是怎么回事?该不是走水了?这可得赶紧着救,这边都是木头房子,过火快,一把火就完。”
“是烧龙袍呢。”袁寒云倒很淡定“汤铸新也反了,这个帝制维持不住,已经宣布回归共合体制。龙椅啊,龙袍啊,全套仪仗卤薄,都得烧。可惜了,几百万置办的东西,都烧了。你说,这像不像烧丢纸?”
前金时代,皇帝死时,将其御用的冠服器物,一律焚烧,名为小丢纸。现在袁慰亭重病,又把他的东西一起烧,怎么看,也都不是吉兆。但更为可虑者,却是袁寒云消极的人生态度。像他这么看问题,人很容易出毛病。小桃红连忙道:
“可别胡说,下面是谁乱烧东西,问一问,打一顿就算了,也别想到什么不吉利的事上去。我听说屈大夫已经请去了,还有洋郎中,一准能好。”
“病或许能好,心却好不了了。事实上从四川一独立,老爷子的病,就算是定了。这条命,不是坏在病上,是坏在我们家那位大爷手里。真是好儿子,假民意假报纸假电报,什么都是假的。洋人的支持,山东的拥护,都是伪造的。一堆假东西,要了老爹的亲命,这也真算是孝顺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烧吧,那些东西都是败坏人心的玩意,能让兄弟反目,父子失和,让英雄成为小丑,烧了,也省得继续祸害人。”
他这才看向小桃红“秀英,家里的帐我向来不管,具体有多少钱,我说不出数目。不过大妈妈对我向来很好,用钱上不管。记得成亲的时候,给了个一万块的存折,还有个钻石戒指,你还没用掉吧?”
小桃红点头道:“那些东西都还在,怎么,你要用钱?”
“不,我是说给你。还有,这宫里你喜欢什么,只要我有的,你只管拿去。当初你进宫,本就不是自愿,前段时间你要走,我是考虑着老爷子身体不好,不想闹家务,分他的心。再说现在的报馆专爱报这种消息,到时候闹大了,老三那人你也知道,他绝饶不了你,也就没答应。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从一开始,反对老爷子称帝,就是担心着这一天。大总统的子弟,至少可以退守田园,凤子龙孙,失了国,往往就保不住身家性命。至少名下的财产,是保不住的。你没必要跟我受罪,趁着现在还没作,趁早抽身而走,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弥补。你的开销很大,多带些钱走,没有现金,就去找大妈妈要一点,她那里应该还有。古董尽量别卖,这是国宝,落到外国人手里,既对不住祖宗,也对不住我们的后辈子孙。”
小桃红自与袁寒云结合,就未见过二爷过问世俗之事,破天荒第一次听对方说着柴米油盐,又都是为自己着想,心内竟是莫名一暖。脱口而出:
“二爷,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就留下来,咱们好好过日子。纵然做不成龙子龙孙,好好过日子,不招谁惹谁,总行了吧?”
袁寒云摸索着一方刻有皇二子字样的田黄石印,“恐怕有心无力。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难……难。”
喧哗声,渐渐传到雁翅楼,似乎外面闹什么动静,小桃红正要去问,东一宫的女官已经进来通禀
“皇贵妃请二殿下赶紧着过去,冠帅,进京了。”
这是柯南同人本书全称刚穿越到柯学世界就被名侦探指认为头号犯罪嫌疑人,身为验尸官的我现在一点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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