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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了看他反应,他面向宽阔的天街站立,只看到侧脸温润的线条,不喜也不悲地,像dong窟里庄严的菩萨。

  莲灯同别人接触得少,昙奴和转转自不用说,烈火浇油一样的xing格。王阿菩呢,上次捡到一只兔子,大喊大叫了半天,所以一个人没有任何qíng绪波动,说起来有点可怕。国师就是这样的人,从他脸上看不到七qíng六yù。他的微笑可以代表很多内容,或者他的满意与不满,全在一次注视、一次转身里。

  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隔了一会儿才道:&1dquo;三年说短也不短,你觉得能够保得住自己的xing命么?”他抬手遥指长安,&1dquo;那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很多人只看到表面的升平,看不到盛世掩盖下的暗涌。朝堂是大历的头脑,朝堂之上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玩弄权术者,谁也不会引颈待戮,你有好身手,他们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人才。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不死不休。届时不单你,恐怕鸣沙山上那个一心作画的,也难逃这场浩劫。”

  莲灯突然醒悟过来,她踏进长安就走错了第一步。被府兵盘查时不应该牵扯太上神宫,可她那时为脱身没来得及考虑,甚至急于证明神宫木牌的来历,把敦煌也说了出来。如此看来似乎是活得起死不起了,活着能藏匿,死了落进别人手里,矛头难免直指神宫和王阿菩。

  她霎时感到千斤重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张脸露过相,再小心,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她想了想问:&1dquo;如果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是否就不会连累阿菩了?”

  他闻言转回身来,颔道是,&1dquo;可你所说的面目全非,究竟指什么?”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仰脸道:&1dquo;如果这张脸会引出祸端,那就舍弃了,划上几刀,或者有什么异药,用来试试也无不可。”

  他显然吃了一惊,不过惊讶只有一瞬,复又换上了平淡的神气,曼声道:&1dquo;决心下得这样大,看来再怎么规劝都没有用了。要面目全非,也不是只有自毁容貌这一个办法。王朗把所学都传授给了你,难道没有同你提起中原的一种秘术,叫易容?”

  既然这里连鲛珠都有,那么易容当然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了。她说:&1dquo;阿菩的确曾经同我说起过,可惜他自己也不jīng熟,因此没有详谈。”她心里有些急切,趋前了两步道,&1dquo;国师神通广大,想必对此极有心得。可否请国师赐教?我学东西很快,不会耗费国师多长时间的。学成了于我自己是自保,于神宫和阿菩也减低风险,国师说可是么?”

  他回头望她,清泉一样的眼波流淌过她的脸,&1dquo;我不愿王朗的心血化成泡影,你要做的那些事,不犯到我门上,我太上神宫不会gan涉。但若是有朝一日神宫受命,到那时生死由天,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他没有立刻答复她好或不好,但莲灯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未牵扯进来之前,他可以给她些小小的帮助,然后袖手旁观。可是万一今上要动用神宫的力量,王阿菩的面子再大也不管用,他会捍卫他国师的威严,任何人qíng都是空谈。

  各有各的立场,这点无可厚非。她虔心揖手向他拜谢,&1dquo;国师仁至义尽,莲灯感激涕零。”

  他负手又望远处,寒声道:&1dquo;易容有两种,一种源于自身,另一种借助工具。第一种以银针封正营、哑门、天柱,银针入七分,剧痛难忍,但不必借助外力,因此毫无破绽。另一种是人皮面具,有细微破绽,没有痛苦,对身体也无损害。依你看,哪种更好些?”

  莲灯是个下得了狠心的人,要做就做到最好,便道:&1dquo;我不怕痛,请国师教我第一种。”

  他眉梢轻轻一挑,声音里带了笑意,摇头道:&1dquo;只怕你经不得折磨,况且长期用这种手段,将来五官移位,连神仙都恢复不了,岂非得不偿失?还是选第二种吧,虽然制成要花点时间,起码不会糟得难以补救。他日回了敦煌,王朗面前我也好jiao代。”

  莲灯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俯身道:&1dquo;一切听国师的安排。只是不知道一张面具要做多久?”

  他说:&1dquo;看天气,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她满脸愧怍,垂下眼不敢望他,细声道,&1dquo;那我只得再叨扰国师几日了&he11ip;&he11ip;说实话我内疚得很,阿菩曾说国师不问世事,现在却被我连累得管起这种俗务来,国师如此大恩大德,莲灯粉身碎骨也难报了。”

  他倒不以为然,只摆了摆手,算是打了。

  这时雪渐小,风也似乎不那么烈了,他没有jiao代一句话,转身回了殿内。莲灯独自立在廊下,一时进退不得。想来说了半天,国师累了吧!不过这趟有收获,能得一张人皮面具,进了城内也不必偷偷摸摸了。她很高兴,搓了搓冻僵的脸颊,打算回去把好消息告诉昙奴她们。刚要走,却见国师又从殿内出来,提着一个陶罐,默默踏进了风雪里。

  她抬眼看天,毕竟下着雪,不打伞总不好。再说她也不知他要去gan什么,说不定是去做面具,她在边上打打下手也好。

  她想起来时撑的那把伞,忙回前殿取来,匆匆追了上去。

  他在雪中穿行,走得不紧不慢。莲灯擎着伞,不敢离他太近,努力将伞面遮在他上方。他意态闲适,到了一株桃树前,把枝头的积雪收集进陶罐里,指尖捻起一片花瓣,回身递到她面前,&1dquo;你知道这个有何用么?”

  莲灯茫然,但是料定功效了得,她认真想了想,&1dquo;难道要用它染面具么?我记得诗歌里常说人面桃花,用桃花的汁液晕染血色,可以以假乱真?”

  他听后若有所思,右手的陶罐往上提了提,&1dquo;这个呢?又是什么用?”

  &1dquo;也许&he11ip;&he11ip;用雪水铸模子?雪水纯净,做出来的面具纹理更细腻?”莲灯觉得自己的思维突然变得非常敏捷,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愿意结jiao有才识的人,一位良师可以激灵感。她不再只关注布袋里的铁片和金错刀的刀锋了,往外散,能够想到一些更宽泛的东西。

  谁知他把花瓣扔了,盖上陶罐说:&1dquo;桃树上的初雪用来煎茶最好,雪不能有杂质,所以桃花和枝桠都必须清理gan净。”

  他挥了挥衣袖,扫去袍角的细雪,云淡风轻的样子。莲灯却张口结舌,活跃的脑子瞬间萎靡下来,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他收集花树上的积雪,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用途&he11ip;&he11ip;

  但就是这么简单,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很快释然了,世间的事也是如此,表面幻象丛生,也许只为掩饰一个最没有悬念的真相。事qíng本身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罢了。

  她依旧毕恭毕敬为他打伞,送他回到正殿,复作揖告退。他让她稍待,仔细端详她两眼道:&1dquo;易容最大的妙处在换型,做成个老妪可好?”

  莲灯没有任何要求,&1dquo;一切但凭国师做主。”

  他点了点头,&1dquo;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午时再来。”言罢提着他的陶罐,往垂帘深处去了。

  莲灯站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方打伞回琳琅界。

  昙奴和转转还在等她,见她出现在木桥那头,忙跑出屋子迎她。转转追问:&1dquo;怎么样?国师说得动话么?要不要卢长史在旁转述?”

  她看了昙奴一眼,&1dquo;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国师一百八十岁了?”

  昙奴眨了眨眼睛,&1dquo;怎么?难道不是么?我的消息很准确,《太祖本纪》里就有关于国师的记载。后来中宗时期编纂的《实弭录》里也提到过他,说&1squo;国师司天百余年,帝尤重之’,这些不都是史实么!”

  转转也帮腔:&1dquo;我以前长安东都两头跑,听过不少有关于国师的传闻,昙奴说的都是真的。一百多年来国师只有临渊一人,除非后来继任的每位国师都叫临渊,否则他的年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he11ip;&he11ip;说了这半天,国师到底如何?”

  莲灯倚着凭几,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气无力道:&1dquo;我不敢问他岁数,怕触怒了他。反正和你们口中说的不一样,国师很年轻,顶多三十岁罢了。”

  当然对他和chuī笛人身份的怀疑绝对不能说,没有把握的事信口雌huang,万一泄漏出去,大事便不妙了。

  ☆、第11章

  昙奴和转转瞠目结舌,哗然道:&1dquo;你唬我们,史书上明明记载的,绝不会出错!”

  这个问题莲灯想过,像转转说的那种qíng况不是不可能,就如皇帝一辈传一辈,临渊也许已经成为一种职务,不再单纯只是名字了。帝王需要树立一个神化的国师形象,类似于西域名族的图腾崇拜,国师不单单是风调雨顺的保证,更是天子俯治万民的有力佐证。

  不过她不愿意再探究那些,她来中原有她的目的,国师究竟是长生不老还是出于某种政治原因需要永葆青net,那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她说:&1dquo;我刚才同国师详谈,听得出他的意思,他和王阿菩一样,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回敦煌去。”

  昙奴对她的决定持完全支持的态度,&1dquo;那你说怎么办?反正你要报仇,我们和你并肩作战。你说回敦煌,我们现在就去置办gan粮,立刻上路。”

  莲灯摇了摇头,&1dquo;我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一路花费那么多时间jīng力,到了长安却放弃了,我对不起死去的爷娘,也对不起你们。只是我考虑了很久,不能把你们牵扯进来。这次入神宫,动静闹得有点大,只怕萧朝都和府兵都注意到了,日后出不得半点纰漏。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们是局外人,不要为了我妄送xing命。”她顿下来,拉起她们的手,脸上神qíng哀致,&1dquo;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多谢你们陪我到长安,这几个月来我很高兴,没想到能结jiao你们这样仗义的朋友。可是现在我得同你们分开了,你们回西域吧,万一我出了差池,也不会累及你们。”

  转转挺了挺胸,当即便回绝了,&1dquo;我们三个人说好生死在一起的,我的命是昙奴救的,昙奴的命是你救的,所以我们两个都亏欠了你。死怕什么?huang泉路上曼珠沙华开得正艳呢,就当是换了一个地方游玩,我们绝不同你分开。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要杀人,我们替你磨刀,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实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们在后面给你接着。”

  昙奴头一次满带景仰地看转转,以前她觉得伎乐只会搔弄姿唱些靡靡之音,现在转转的义气令她肃然起敬。她用力握了握莲灯的手,&1dquo;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你把我背回去,让我活到今天。既然命是捡来的,丢了也没什么可惜。我们虽不是男人,但为朋友两肋cha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连转转这个胆小鬼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可推脱的?我的横刀很久没喝血了,晚上能听见它渴得嗡鸣,就等着你一声令下,我们杀他个日月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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