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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医生早。”邮递员蹬自行车蹬得浑身发热,急促的呼吸凝出成团的白雾,“您师弟又寄了一堆东西,瞧这包裹多大,我想着干脆单独给您跑一趟得了。”
邮递员踩下后车轮的脚撑,嘿一声抱起包裹,送进回春堂后院。
韩永康揭了个桌上倒扣的茶碗:“您辛苦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还有不少信等着送呢。”邮递员不做停留,匆匆转身,暗暗祈祷雪别下大了。
安书兰正挎了网兜打算出门买菜,听见褚归寄了东西,立马往回走,丝毫不在乎去晚了会抢不到好菜。
收件人写的安书兰,韩永康没动包裹,让老太太自个儿拿着剪刀拆开。
“小师弟信里说他要不要回来过年了吗?”韩永康心里其实有答案了,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几,只到了包裹,人九成九是不回来过年了。
褚归之前的信里一直说的是可能不回,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安书兰仍免不了失落。
“不回来也好,省得舟车劳顿的。漳怀比京市暖和,在那边过年还舒服些。”安书兰自我安慰道,“你赶紧上前头吧,待会儿我把当归寄的东西理一理,你和自明各自带些回去。”
安书兰怏怏不乐的情绪持续了一整天,入夜跟褚正清坐着泡脚时她不自觉说起了褚归小时候,二十二年来,褚归第一次过年不在他们老两口身边。
“我说我们去漳怀看他你死活不肯,永康和自明俩孩子多靠谱,医馆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忙了大半辈子了,孙子难道比不得你的病人重要?”安书兰语气埋怨,“我六十几了,当归是见一面少一面……村里过年冷冷清清的,当归身边一个亲人没有。”
褚正清默默挨着安书兰的数落,某个瞬间甚至想坦白算了,但终究不愿把人牵连进来。每每梦到褚归上辈子的颠沛流离,褚正清的心都会一阵阵闷痛,安书兰若是知晓了,恐怕会难过得哭晕过去。
正是因为了解安书兰的性格,爷孙俩才选择了隐瞒实情,让安书兰继续做她的安稳老太太。
“水凉了,擦擦脚到床上躺着吧。”褚正清挽着裤腿等安书兰擦了脚,端着洗脚水泼到外面,庭院中积雪压得树枝吱嘎作响,间或扑簌簌倾落,淹没了廊下的忍冬。
缺了褚归,回春堂的年照样得过,张晓芳忙活了一天,炸丸子、炸藕合,小孩们肚子吃得溜圆,姜自明早有先见之明,一人逮着灌了晚消食汤,否则夜里肚子没空装饺子。
北方过年吃饺子,南方过年吃汤圆,但不是年三十吃,而是大年初一的早上。
潘中菊泡了升糯米,提到老院子排队磨成米浆,用棉布包着过滤水分。汤圆馅是甜口的,红糖、花生切碎拌上芝麻和熬化的猪油,放凉凝固备用。
贺岱岳请了贺大伯和潘家舅舅他们来家里吃团圆饭,大年三十没啥人看病,褚归关了卫生所,替贺岱岳打下手。
“我干点啥?”案板灶台围了一圈人,褚归无处下脚,站在厨房门口讨事做。
贺大伯娘麻利地切着肉,刘盼娣坐灶前烧火,抬头叫褚归歇着,厨房的人手充足,用不着他。
褚归望向贺岱岳,对方笑着往他手里放了个小竹篮:“帮我剥两头蒜,拿刀剥,手剥伤指甲。”
“好。”褚归如愿获得了参与感,端着篮子上堂屋兢兢业业地剥他的蒜,动作一丝不苟,像跟人针灸似的。
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播报着新年的祝福语,大人讨论着田地里的收成、来年的耕种日程,小孩们追逐打闹,芝芝张着小米牙说着无人明白的婴语,贺聪抱走妹妹:“爸,我去一下长栓家。”
“你去长栓家带着妹妹干嘛?”贺岱光虽然疑惑,但没拦着,“当心点,莫把妹妹摔着了。”
自从分家迁户到困山村,沈家良与老家人便断了联系,彭小燕娘家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来往的,因此一家三口今天全在家待着。
“长栓、长栓,我妹妹会喊哥哥了!”贺聪一路喊着,把芝芝往屋里的椅子一放,“芝芝,叫哥哥!”
芝芝九个多月时开口说话的,第一声喊的妈妈,然后贺聪每天放学就“哥哥哥哥”的教她,寒假里更是一天重复无数遍。
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早芝芝终于吐出了类似哥哥的发音。
“芝芝,叫哥哥,跟我学,哥——哥——”贺聪不厌其烦地教着,芝芝眨眨水汪汪的葡萄眼睛:“嘚嘚!”
“哎!”贺聪笑着大声应道,扭头冲长栓献宝,“听见了吗?芝芝叫我哥哥。”
“听到了。”长栓满脸羡慕,“芝芝,我是长栓哥哥。”
“嘚嘚!”芝芝兴奋地拍手,长栓哎了一声,跑屋里抓了把积攒的糖果要请妹妹吃糖。
“她太小了,现在不能吃糖。”贺聪替妹妹心领了长栓的好意,“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二叔家该吃饭了,下午来找你玩。”
“那我给妹妹攒着,她啥时候能吃糖了你记得告诉我。”长栓将糖果揣荷包里,依依不舍地送兄妹俩到院门口。
彭小燕倚着柱子看见了这幕,贺聪兄妹俩走远了,长栓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长栓。”彭小燕招招手,半蹲着扶住长栓的胳膊,“你想要个妹妹吗?”
他们的外债如今只剩褚归的医药费未结清,再努力一年,经济稍微宽裕了,可以考虑多生养一个。
长栓摇摇头,又一次表现出了他超乎同龄人的早慧:“生孩子是妈妈你和爸爸的意愿,你们想生的话,无论是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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