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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农村,医疗条件不是太好,有很多孩子没能长大,就夭折了,人们都说他是菩萨身边的童子,趁着菩萨没注意,偷偷的溜下界来,什么时候被菩萨现了,就被收回去了。
若是想要孩子顺利长大了,就要给孩子取个小名,贱名,像什么粑粑,小臭,狗剩,狗蛋,菩萨找的时候,一查人间账本,这哪是个人哪?就把菩萨给忽悠过去了。
等到孩子长大成人了,据说就在阎王爷的账本上挂了号了,生生死死归了阎王爷管,菩萨也就不能轻随随便便的把人收回去了,就把大号再叫回来。
所以,您过去,若是到农村去,很多人的名字喊起来听着,简直就是在骂人。可您只要是叫的是那人的真正的小名,管他七老八十,还是个有什么身份的人物,管他愿意不愿意,他也得捏着鼻子,乖乖的应着。
我们的主人公,王二驴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取的名字。照这么看,他应该还有个大哥,叫大驴子的。
那您可错了,人家老大,叫小狗子,因为小狗子可不像二驴子似的,长的细胳膊细腿,细长的脖子上支个长脑袋,乍一看,就是个筷子成精。尤其那个脸,谁见了都说像头驴。人家小狗子,那可是双眼皮,大眼睛,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笑俩酒窝,那声音从那小嘴儿里喊出来,让人听了,就跟仙乐一样,让人欢喜。
所以从小,这老王两口子,就拿着老大当眼仁,却掐半个眼角都不待见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二,一腔子的疼爱,几乎都给了老大一个人。您说说,这么一个可心的小人儿,也只有那憨萌可爱,缠腿黏人的小狗狗才合心意嘛。
但老王两口子的偏心,使得二驴子满心的怨懑,性情越的乖戾,每日的惹事滔天,竟然还在心里诅咒,一心只盼着他哥哥早日的死了才好。
这老天爷也怪了,真就随了他这恶毒的心愿。在他哥大概七八岁的时候,也没见少吃好东西,却莫名其妙的一天天的消瘦了下来,人也眼见着蔫蔫巴巴的,没了精神。他爹娘慌的四下里找大夫来看,都没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没半年的功夫,那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就没了。
二驴子原本以为,没了老大,他爹娘的关爱,就会全落到他的身上。可没成想,老头子太心疼老大了,整天价闷闷不乐的,唉声叹气,没多久,也俩眼一闭,,撒手永远离开了他们。
这在那个饥荒年月,对于他家来说,可是个塌天的事情。别说没有好吃的给他了,在二驴子童年记忆里,连那拉的嗓子疼的野菜汤,都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差点没把个二驴子饿死。
一个孤寡女人,在那个年月,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竟然也把个二驴子拉扯起来,长成一个虽然不是怎么健壮,却也七八尺高,能够挣钱养家的汉子了。
这个时候,农村已经分开单干了,村里有人开始在外面包活,领着乡里乡亲的挣个零花钱。
他娘俩的那点儿地,俩劳动力就有了富余时间,老太太给二驴子也收拾行李,跟着大伙儿一块外出挣钱,也好攒点儿老婆本。
那个时候,刚刚开放搞活,好的地方多,坏的地方也不少。活该二驴子倒霉,头一次跟着老乡们出门,就遇上个老赖,干了大半年,活干完了,就是拖着不给钱。眼看着年关要到了,家家都指望着他们拿钱回去过个好年的,谁知道他们在外面遇上一个这种坏东家。
工头也是急的满嘴上火,这天,他买了些酒肉,招呼着老乡们坐在一起商量:“哥们儿们!你们帮着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东家把钱给咱结了?”
工头紧皱着眉头,蹲在用砖头码的大通铺上,使劲的吸着。
几个年龄大的老乡也跟着低头抽烟,他们的脑袋还没有工头好使,那么精明的工头,见识可比他们多多了,都没有了办法,他们几个满脑子高粱花子的脑袋,能想出个啥道道?
几个年轻人倒是无所顾忌,他们瞪着喝酒喝的通红的眼睛,肆意的吼着:“叔,愁啥?大不了,明天您带着我们一块儿去要,他要是还敢不给钱,咱打他丫的!”
工头想想自己要账时卑微的样子,也有些可怜起自己来,或许带着大伙一块儿去,那嚣张跋扈的东家,能识点趣儿,把账给结了。
第二天,工头领着他们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的赶奔那个东家家里,工头的胆子确实壮大了起来,昂挺胸的走在前面,颇有一副大将军征战沙场的威风。
但那东家也是个见惯了场面,耍惯了光棍儿的主,见了这阵势,虽然心里惊得“嘭嘭”直跳,却晃动着闪闪亮的光头,跳动着肥胖低矮的身躯,一双小眼睛睁得溜溜圆,瞪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工头,用短粗的食指指点着工头的鼻子尖儿,声音难听的,就像铁铲子铲锅底,“嘿嘿!老王头儿,你这是干嘛?想指着人多吓唬老子吗?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什么的!”
工头不再像过去那么低声下气,他低头看着那个光头,不卑不亢的说道:“东家,我们就是指望着卖点儿力气,挣点儿血汗钱,养活一家老小,也不管您是干嘛的?干活给钱,这总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光头咧着鲶鱼嘴刺耳的笑了,“天经地义?哼哼!老子打一开始,就是骗你们这些傻帽儿的,没想过给你钱!怎么着?我就不信,你今天领着这些人过来,还能怎么着?你还敢打老子不成?你信不信,你只要敢动老子一个手指头,叫你们今天出不去这个门!”
工头看着指点着自己鼻子尖儿的那根短短胖胖的手指,有些怒了,真想一口把它咬下来。但他到底是个本本份份的农民,一辈子都没有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这让他骑虎难下,有些为难了。
他回头看了看带来的兄弟爷们儿,那些昨天晚上,咋呼的挺凶的几个年轻人,当时只是借着酒劲儿,痛快痛快嘴罢了,寻思着这么多人往这里一站,任谁不得吓的赶紧给钱啊?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难道真要上去打他一顿?这可是违法犯罪的事情,谁也不想上号子里去受那个罪去。何况,从光头敞开的衣襟里,隐隐的可以看出,那家伙腰里别着攮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心虚了,不自觉的往后挪动着脚步。
他们的一举一动,光头全看在了眼里,心里暗自的得意,这种状况,他经历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别看这些农民们人多势众,一个个胆子都跟芝麻粒儿似得那么小,不禁吓的。他的嘴角儿浮起了一抹轻蔑的微笑。
但他还是估计错了,在这帮人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吃生米的,别看二驴子昨天晚上,一声不吭的,今天来的时候,却不声不响的揣上了一把垒墙抹泥的泥瓦刀,这玩意儿叫刀没有刃,但耍起来顺手,藏起来方便,就算了警察看到了,这也是一把干活的工具,谁能把它与凶器联系起来?
这些天来,二驴子一直憋着一把火,想想他们这些人,夏天里,在热死人的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身上的皮肉都晒脱了好几层,到现在,刺骨的小北风刮进四处漏风的工棚里面,穿着衣服盖着被子睡觉,都冻的瑟瑟抖,哪里睡得着觉?你看看这光头家里,宽敞明亮的大瓦房住着,屋子里烧着暖气,热哄哄的让人直犯困。就凭这样好条件的人,竟然还会欠着他们这些穷人的钱,还理直气壮的说,就是不给,这还讲天理不?
再看看那满桌子的好酒好肉,这哪里是喝酒吃肉,这是在喝他们这些老实人的血,吃他们这帮人的肉。
还有,自打出来干活,二驴子就梦想着,等攒够了钱,回家娶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生上一帮子男男女女,等他们长大了,自己就在家里养老,啥不不干了。想到这些,就算是干活再苦再累,只要一沾枕头,就满脑子里都是漂亮女人的身影,把所有的疲惫都忘了。
可是,这所有的梦想,都被这可恶的光头给夺走了,二驴子死死的盯着那个不可一世,洋洋自得的光头,一股子无名之火冲上脑门儿,他猛的抡起泥瓦刀,冲了上去,嘴里还怪叫了一声:“还我的老婆来!”
光头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正要往怀里去掏家伙,光秃秃的脑袋上,早挨了雨点儿般的几泥瓦刀。
光头之所以敢于这么横,除了黑白两道都有朋友,自己也是练了几年的功夫的,甚至还练了几天的铁头功,没事就晃着个光头,在朋友面前显摆显摆。可没想到,今天竟然全都没能施展出来,只见他瞪了瞪眼,用手摸了摸头上流下的血,也许是想要拿手去补一补脑袋上的窟窿,但没能奏效,然后就直戳戳的倒了下去。
大伙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惊叫了一声,立时作鸟兽散。二驴子也一下子有点傻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也惊叫了一声,撒手扔了泥瓦刀,撒腿就跑。
可他又能跑哪里去呢?
没有几天的时间,警察就找到了二驴子的家里,当着他娘的面,把二驴子拷上了亮闪闪的手铐,押进了警车,绝尘而去。任凭他娘在警车后面,连哭带喊的追赶,嗓子都喊哑了。
这一进去,二驴子就呆了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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