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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乱西国 第五十章 刺心（第1页）

“邪神！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启颤抖的身躯似乎弱不禁风，如同行将就木的垂垂老朽，却怒冲冠如同狂怒的狮子，向天空之上那双淡漠的眼睛怒吼，“你要我证明什么！？”

“证明你忤逆神灵，犯上作乱不是为了虚伪的正义和荣耀，不是为了你身后那些腐肉枯骨捏造的卑劣生物，而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象征着光明的君王微笑俯视着愤怒的挑战者，流动着给人温暖与希望的璀璨金光的面孔上笑意却森然如寒夜。

“蝼蚁，如果你真的不是因为虚伪的浮名而挑战神灵的权威，就把你身后这些累赘清理干净吧，本尊将给你机会挑战一名神使……或许还可以大慈悲把这些丑陋的微尘一样的生物复活，如果你做不到，就和他们一起沉沦在熔火之中吧。”

“啊——邪神！魔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启咆哮着，丝毫不顾自身已经孱弱到每一个动作都会消耗大量的生命本源，脚下一踏冲天而起，挥动手中灰黑的战刀，斩出无数冷冽寒芒，要将那光明夺目却阴险该死的神人金面斩成碎片。

“天空属于天上的神祗，大地属于地上的凡物，不可逾越，”太阳神轻轻开口，随意的吐出一句法旨，“就当这是一个游戏吧，要遵守游戏规则。”

如同百座万丈高峰齐齐从天而降，压在他的肩头，启身躯猛地一坠。他状若疯虎的仰天嘶吼着，已经苍老得皮包骨头的双臂咯咯作响，顶着无形的磅礴重压似乎随时会绷断，却还要强行逆冲而上。

轰隆一声巨响，启撞在虚空之中，天空竟变得像坚实的大地一样不可突破，将他震落地面。启喋血长空，无力的坠落在尘埃之中，砸出一个地陷深坑，无数挥舞着流火飞溅的长矛战刀的骷髅汹涌而来，流淌着熔岩的骨骼堆积如山，雨点似的跳进百步见方的地陷处，堆积成一座熔火涌动的火山口，将启掩埋在下面。

“看来，你连挑战本尊座下一名使者的资格都没有呢。”高高在上的光明之王冷漠的俯视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还没……完！”火山口下，一声怒吼传出，却掩饰不住声音的虚弱，启挥动着拳头，推开身边前赴后继不断涌来的密密麻麻的熔火骑士，抵挡着滚动流火的刀山剑林。灼热的熔岩溅射在他身上，将破烂的战袍焚烧殆尽，露出干枯的皮肉，紧紧包裹在肋骨上如同干尸，在烈焰的炙

烤下焦黑溃烂，散着焦臭的黑烟。

岩浆迸溅，枯骨横飞，堆积如山的熔火骑士被一双拳头砸的漫天飞舞，却没有任何一具骷髅被毁坏。天空之上，冷漠的巨大双目望向被击飞千丈火光四溅，却毫无损的爬起重新冲向火山口的骷髅，又望了望启手中倒负着始终不曾斩出的半圣阶战刀，眼神变得古怪，不屑一笑。

“加把劲，逼一逼你们的领，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光明之王笑意森森，随着他轻声开口，一道灼热的炎炎飓风席卷大地，原本只有一具具包裹在岩浆之中的骷髅的熔火骑士们身躯一顿，血肉重生。

一丝丝肌肉重新生长在白森森的骸骨上，然后是血管、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度将每一个熔火骑士的身躯重塑，转眼之间，已经可以清楚的辨认他们曾经的模样，认出他们曾经的身份。

他们不再是枯骨，而是一个个面目如生的人，一切都如同他们还是跟随启征战四方的无畏勇士，还是为解救受苦受难同胞的战士们生产衣甲、运送粮食的百姓——除了手中指向启的刀剑农具，和眼眶中更加旺盛鲜艳的赤红火焰。

一个满面虬须的勇猛大汉挥舞着一杆旌旗冲来，那是身后城池的守将，只是他眼中的火焰已经抹杀了他的信念与忠诚，摧毁了他曾铭记在心的誓言与愿望，只剩下本能的杀戮欲望，只想将手中旗杆前端锋利的枪尖狠狠刺进那个瘦弱身影的胸膛。

启避过枪尖锋芒，夺过那杆旌旗却，没能狠下心来用枪尖将其洞穿，而是将城池守将扫开。每一位昔日同袍的面孔都清晰可辨，他的手微微抖，哪怕眼看着那名守将重新爬起眼中火光暴涨，毫无意识的狂吼着再次冲来，用牙齿咬，用手指抓，想要从启身上挖下一块肉来，启也还是用旗杆将他扫飞，终究下不了手。

成千上万的战士、无数的百姓疯狂的嘶吼着，蜂拥扑来，手中或挥舞着刀剑，或高举着铁棒锄头，杂乱不一，却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将启淹没，肢解。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旁观状态，没有自己的肉身，郑玄觉得自己恐怕已经吓尿裤子了，就算是明知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人群不会杀死作为旁观者的自己，可绞肉机一般在身旁刮过的无数锋利刀剑、一双双跳动着猩红光芒的没有意识的眼眶、震耳欲聋的充满杀戮欲望的疯狂嘶吼还是让他战栗，恐惧。

如果他能与自己旁观的这具身躯的主人——启对话的话，郑玄很想恳求他拔出背负身后的战刀，用那威力强大的所谓半圣阶位的力量将无穷无尽蜂拥而上的敌人一扫而光。可是不说能不能将自己的恳求说与他听，就算能郑玄也觉得说不出口，如果旋涡中央的是郑玄自己，包围在身边疯狂攻击，刀砍斧凿想把自己碾成碎片的是父母亲人、同窗兄弟，是叔叔、洪丹、吕崇文他们，自己就能下的去手吗？哪怕明知力有穷时，迟早会被无休无尽的冲击碾碎，就能狠下心来杀死一个个熟悉的人吗？将心比心，郑玄觉得自己也做不到，他在这一刻无比同情与可怜这个名为启的男人。

启不停的击退着涛涛海潮一般涌来的熔火骑士，每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都会让他心如刀绞，每一把兄弟部众手中砍来的刀剑都让他双肩颤抖。一点擦伤，一道剑痕，一处箭创，伤势一点一滴在他身上积累，由轻伤变成重创，血液不住的从他周身无处伤口涌出，让他越来越虚弱，启却只能收住力量，艰难的防守。

直到启的面前出现两个身影，他手中奋力抵挡的旌旗停顿了，口中怒吼变成了沙哑的呻吟，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雍容美丽的面旁僵硬呆板，眼中跳动着诡异的火光，她的左手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火红的双眼茫然四顾的孩童，右手则握着一柄锋利的匕，寒光闪烁，吹可断。

“灵儿……小炎……”启坚毅的眉眼痛苦的扭曲，从干涩的唇间挤出的声音如同沙哑的呻吟，心头之痛比身上千百处血流不止的伤痕还要剧烈。忘记了阻挡不停砍到他身上的兵刃，血肉横飞，被刀山剑林淹没，却丝毫不顾，伸出手想要接近那美丽的女子，想要去触摸那熟悉的面容，迎接他的却是锋利的刀刃，刺穿他的手掌，从他手背露出一截染血的刀尖，精钢锻打的华美花纹依稀可辨，那是他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呃啊——”

启仰天惨烈嘶嚎，盯着天穹之上那一双冷漠的眼，血红的双瞳怨毒仇恨，手中长枪颓然坠地。

“呲——”眼前一片昏花，启无力的低下头，那柄锋利的匕一端握在那只他无比熟稔，曾握在掌心宣告连理誓言的纤纤玉手中，一端没入他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脏。

只剩下一片黑暗，郑玄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