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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指算来,这世上的千山翠只剩下当年呈给哀帝的那批试作品,总共天底下也不会过五件,这样的东西,哪怕再富贵的人家也要供起来,生怕磕了碰了,崔徽却这样随意地拿出来供日常使用,实在是……富贵泼天。
季青雀执着书,垂眸,静静凝视着茶盖上凝结出的露水,门口忽然响起脚步声,刻意很重地走了几步,还笑着和守在门外的眠雨打招呼:“眠雨姑娘,今日的天气真是不错啊。”
“云管事,您又来啦,小姐在屋里看书呢,咦,您手里拿着什么?”
“哈哈,我正要和小姐说呢,劳烦你通报一声。”
片刻后,眠雨从帘子后绕进来,问:“小姐,云管事有事求见。”
季青雀点了点头,眠雨便又利落地出去了。
白白胖胖的崔云管事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已经五十有余,瞧上去却不过四十出头,一副笑口常开的讨喜模样,那日崔徽下了令,便是他上前将季青雀领来西洲。
他瞧着是个老好人一般的人物,平日似乎无什么要紧事,闲的都要与眠雨这样的小丫鬟逗。只是这样的人,偏是崔徽的心腹。
崔云已经收起方才在眠雨面前的绵软笑脸,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向季青雀道:“大小姐,这是金风玉屏楼的请帖。”
季青雀看了一眼那张薄薄的帖子。
崔云便道:“说金风玉屏楼,大小姐大约并不知晓,只是若说起长乐宴,大小姐大约便明白了。”
“我知道金风玉屏楼,”季青雀淡淡地说,“我想知道理由。”
“哎哟,这可是我自作聪明了,大小姐莫怪,”崔云轻轻打了打自己的脸颊,笑了笑,“只是您这话实在难为小人了,您是崔家大小姐,别说了金风玉屏楼,便是海外海,天外天,也没有不能去的。小人实在不明白,您做事怎么还会需要理由。”
“老爷也是这个意思,让大小姐您去玩一玩,听听歌,写写诗,瞧一瞧今年的青眉令主会是什么人,有合意的,便给小人说一声,小人便请回来,也好有个人能陪您说话,给您解闷儿,您说对不对?”
眠雨听的半懂不懂,什么青梅,什么诗歌的,似乎是想邀小姐出去参加一个诗会?
那云管事可要空手而归了,小姐往日里便最不爱出席这些场合,都是托病不去的……眠雨胡思乱想了半天,忽然听见季青雀轻柔的声音:“帖子放下吧。”
崔云白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喜意,像是圆乎乎的白面包子,他笑着说:“好,小人这就去回禀老爷,三日之后,小人便准备好车骑,定不让小姐失望。”
“下去吧。”
崔云面向季青雀倒退几步,一直退到了门槛处,才转身离去。
眠雨一头雾水,回头看向季青雀,却现季青雀正在朝她招手,她心头一凛,连忙跑过去,问:“小姐……?”
“去崔府的下人里打听一个人。”季青雀轻言细语。
季青雀说话总是很轻,像是连说话都让她很懒倦一样,只听她说话,实在是天然一股清冷温柔,很配的起她的小字。
“好。”眠雨却问也不问,立刻答应下来。
“他叫崔明臣,记住了?”
“嗯,崔明臣,眠雨记住了。”
“还有第二件事,”季青雀说,“让张秀才过来见我。”
第37章借宿
季青雀出门时,只带了眠雨和一个身手过人的车夫,选了一辆没有崔家家徽的朴素马车,在一个天光未破晓的早晨悄然离开了苇城。
宛州是个大州,古时候是一片蛮荒之地,各个部落互相征伐,战火四起,被一并称为宛国人,因此,哪怕后来被中原文化归化,分立城邦,宛地的人依然自称宛人,各个城镇之间口音相似,习俗相通,视为一家人。
因此哪怕崔徽实际上居住在宛州苇城,但是所有人提起他,也只会说他是宛州巨富,而不会提起一个小小的苇城。
“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出苇城了,”眠雨掀起帘子,好奇地提醒道,“不是好不容易才到的吗,难道我们又要回盛京去?”
“不是回去,”季青雀想了想,“只是想去看看。”
看看?有什么可看的呢,崔府容纳四海奇珍,还有什么要去别的地方看呢?
当然有。
马车徐徐驶出城镇,青石地砖消失不见,土路越泥泞不堪,人烟渐渐不见,原本鳞次栉比的房舍也不会再出现在视线里,最后连苍翠林木也越来越稀少,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贫田和寸草不生的荒地。
“这是……”
车夫一路上都听她稚气的言语,不由得一笑,正要开口向这些外乡人解释几句,便听见车里的另一位女子轻柔的声音:“……是水灾。”
季青雀看向窗外,几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孩子立在田边,两眼直地望着这辆行驶在路上的马车,表情麻木之至,他们身后是连绵不绝的荒田。
果然如此。
如果只是兵乱,大齐断不至于像上一世那样在几年里便四分五裂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几年,北方胡人南下,南边前些年水患后来又闹旱灾,千里焦土,民不聊生,民乱不绝,各地武官拥兵自重,世族无兵,武官无钱,两者一拍即合,共逐天下。
那些日子里,整个天下像是一锅烧的冒泡的沸水,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争乱世,偏生皇位上坐的是卢阳王这样的废物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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