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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会(第1页)

这话她当然不能说。

晏嘉月悄悄抬头。

灯下看美人,方知美人的勾人摄魂。文人狎玩的词,她是当玩笑话听的。今日一见,才知晓并非虚言。

“哎呀,我就随便问问,”接不上话那就转移话题,见林嗣音并不排斥与她交流,晏嘉月索性大着胆子腕上她的胳膊,说话语气也亲昵了些,“阿音姐姐喜欢鸟儿吗?”

林嗣音微微笑道:“我是喜爱小动物的。观中常有走失的猫儿狗儿来讨食,观主心善,赶不走的,便留它们做伴。”

她的思绪不自觉飘远。吴郡那十几年,是她两生最清静、最快乐的时光。观主教她丹青墨宝,用温柔清泠的嗓音念书哄她入睡,她以为血脉至亲,便该是如此模样。

晏嘉月的语气带了几分羡慕:“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豫州城,要是能看看外面更好的河山该多好。”

“四娘子还很年轻。未来有的是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

可世家女郎前半生为的是嫁一个好夫婿,后半生为的是操持夫婿后宅,晏嘉月见过那些出嫁的姐姐,她们每一个脸上都失去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笑容,这让晏嘉月对婚姻掺杂许多抗拒,她如何有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忽然想到那些有关林嗣音病魔缠身、恐怕命不久矣的传闻,自知失言,咽下这个话题。看见前方越来越近的建筑,她眼前一亮:“阿音姐姐,明道堂到了!”

门口只有一位黑衣小厮值守,两侧的墨竹修长挺拔,簌簌竹叶遮掩遒劲的“明道堂”三字。

雪芽跟在林嗣音身后,心想晏家家风也真肃正,怎么连小娘子住的地方都不起点活泼的名字……不过瞧这室内的布局摆设,不像寝屋,倒像书房。

那只金丝鸟笼就放在黑檀木打造的书案上。华贵的鸟笼与沉稳古朴的书案,不和谐中又撞出些许相宜。

晏嘉月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拎起鸟笼。笼中鸟像是受过惊吓,影子瑟瑟打颤。

“怎么没吃下人们给它准备的食物?”晏嘉月不擅长做戏,由于心虚,音量也不自觉提高几分。她拎着鸟笼在林嗣音面前晃晃,“阿音姐姐,我安排的人就在附近,我去找他们问话,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林嗣音笑笑:“好。”

晏嘉月拎着鸟笼飞快地跑了。憋了一肚子话的雪芽终于按捺不住,从林嗣音身后探出脑袋,“娘子,这晏四娘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捉弄您吧?”

还提什么晏三郎,他们娘子又不认得。

可她分明没从林嗣音脸上看出半分慌张神色,甚至在走进明道堂之后,她比之前更加轻松从容。

林嗣音道:“她只是年纪小。”

明道堂。还是这个地方。若是稍微在晏府打听一下,就知道这里在晏府堪称禁地,未经许可,没有任何人可以随意走到这里。这也同样是个掩人耳目的绝佳之处。

雪芽紧跟在林嗣音身后,看见她止住脚步,与来人对视。

是那个在门口值夜的黑衣小厮,端着一个托盘,恭敬地对林嗣音道:“林娘子,这是我主人让我带给您的。”

托盘里是一只瓷盒,里面装着生肌祛疤的药膏,压在瓷盒之下的东西,却是一方绢帕。

雪芽愣在原地。

身为林嗣音的贴身婢女,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枚绢帕,它曾被林嗣音放在袖中随身携带,角落里还有她亲自绣上的“林”字。

那天从淮阳公主的山庄回来,雪芽与玉露为林嗣音净身沐浴,绢帕不翼而飞。林嗣音说恐怕是匆忙间落在山路,她便也没有多想。

小厮的主人是谁?小娘子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她手上?晏四娘子、晏四娘子分明是故意引她们过来——

黑衣小厮道:“还请无关人等随我回避。”

雪芽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指的人是自己,无措地看向林嗣音。林嗣音以平和的眼神安抚,似乎对眼前生的一切并不惊讶,“我婢女胆小,不要吓着她。雪芽,先跟他出去。”

她总说旁人年纪小、胆小,可她自己呢?

“娘子……”

雪芽的忧虑渐渐融化在林嗣音平静的目光之中,不情不愿地跟随小厮离去。

所有的声音随着关门的动作一并掩去。林嗣音环视四周,仿佛可以透过跳动的烛火,看见墙上两道纠缠不清的黑影。现实与回忆重叠,忽明忽暗的烛火勾勒出青年颀长挺拔的身形,覆盖在她的影子之上。

她不动,他亦不动。

黑暗里的人先打破沉默,清泠的嗓音如玉石冷松:“宫里御用的药方,生肌祛疤,林娘子可以用来处理伤口。”

之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嗣音的目光落在托盘,却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意思:“祛疤的药,我家中有备。三郎君大费周章地请我过来,又把这些东西给我看,何意之有?”

她直截了当地挑破了来人的身份,青年——晏洵从黑暗里走出,一张俊美清泠的脸,分明极其年轻,却因气势沉稳逼人,时常让人忽视他过于年轻出众的容貌,害怕与那双仿佛可以洞悉人心的眼眸对视。

晏洵缓缓道:“紫清观之事,林娘子可还记得?”

女郎柔美纤瘦的面庞顿时变得煞白,羞愤、懊悔、隐忍,无数复杂的情绪揉在她眼中。

林嗣音紧紧攥着那方绢帕,一字一顿:“我离开山庄透风,见后山有一道观,心生好奇,带婢女上去走走,不慎遗落绢帕,多谢三郎君帮忙拾得……”

朱唇张合,贝齿因紧张而咬紧,连呵出的气息仿佛都沾染上那让人心驰神往的幽幽香气。那些失控的回忆争先往后地涌入脑海,晏洵眼眸幽深,气息更淡,腕上的紫檀珠串衬得手腕冷肃,“晏某并无轻慢林娘子之心。”

林嗣音的侧脸苍白娴静,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捏就能折断,“三郎君说笑。我与三郎君素不相识,何来轻慢?”

晏洵微垂眼眸,那双洞察人心的眼仿佛夜中迷雾,悄无声息地封锁闯入者的退路,“但晏某确实有事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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