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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盯着手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还在群里聊天,凌晨还在群里留言,怎么说没就没了。
刘海看着还在路上行驶的红色轿车,直接拨打了徐老大的电话。占线,再拨,占线...五分钟后打通了徐老大的电话,刘海没等徐老大说话,就急切的问:“老大,怎么回事?”
刘海耳朵传来徐老大伤感的声音:“刚才鹏城警察给我打电话,说认识不认识:谭耀麟。我也是恍惚了下,才想起老谭叫谭耀麟,我就说我认识,然后鹏城警察说他死了,趴在车上死了。他们解锁了老谭的电话,看到有我打过去的电话。我看一天没有老谭的信息,就在下午给它打电话问什么情况,他没接。鹏城警察打我电话询问他的信息,想找他的家人。我问鹏城警察他怎么死的,他们回答初步判断是精神过度劳累致死。”
徐老大一口气把情况说完。刘海感觉不可思议,老谭比自己还年轻四五岁,都是老司机,怎么会这样呢。刘海其实也不知道老谭叫什么名字,老谭比刘海先加入拉货群,也是倒数第二进的群。记得第一次认识老谭,是刘海加入群之后,没有抢到订单的相聚一起抽烟喝水。老谭个子比刘海矮了四五公分,大概在175左右,皮肤黝黑,很壮,刘海能一眼看出他是南方两广地区的人。第一次介绍,我姓谭,他们都叫我老谭;我姓刘,叫老刘、胖子都行。一根烟、一瓶忘记了什么的饮料,刘海认识了群里的好几个人,从此老谭、小谢、小程子、老陈、老申、徐老大、胖子或老刘,就成了大家的名字,叫起来特别亲切,几个人组成拉货家庭群三年多,没再添加人,也没少过一个人。
刘海也悲伤的回复徐老大:“老大,我现在在莞城,你在哪儿,我一小时后就回去,你通知群里的兄弟,能赶回来的尽量赶回来,晚上咱们聚聚。”
徐老大说:“行,我已经和老申说过老谭走了,我在佛山,一会儿也回去,我现在就在群里说下,晚上八点老冯那里集合吧。”
刘海回了个“行”,等了会儿,又看到到徐老大在群里写到:和大说个伤心的事,老谭精神过度疲劳,已经在鹏城走了,大家今晚能回来的,尽量赶回来聚聚,八点在老冯那里集合。
小谢、程晨、老陈,同时出:???
小谢随即在群里出一个视频,并附加了哭泣的表情。
刘海点开视频,是一个网友拍的,听拍摄者的自述,应该也是同行,他视频的开头就是对这一辆车说:今天,又一个同行走了。
刘海能清晰的看到车牌号码,很熟悉的车牌号,那就是老谭的车,一辆灰色的五菱面包车。随着视频绕着车辆一周,再听着拍摄者说寻找熟悉车辆主人的人,刘海想哭,眼泪没有忍住得流出。整个视频没有拍摄到老谭的脸,只看到有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刘海关掉视频,看到小谢又在群里说:我说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其他群里的,我刚在跑车,也没有留意,我也能八点赶回去。
老陈和程晨也说自己能赶回去。看着大家都能说赶回去,刘海没有回话,默默关上手机。刘海心里很复杂,很难受。从有记忆以来,刘海面对死亡的次数也不少,第一次面对死亡痛彻心扉,两天不吃不喝,明知道自己饿,但就是不想吃东西,第三天喝了水,第四天才开始吃喝。
第二次,第三次,二十多岁面对死亡,都是自己的亲人,外公,大舅妈,伤心难过,也替他们高兴,终于解脱了世间苦,外公全瘫,躺在医院四年,吃不得,说不得,时不时还要急救;大舅妈,听母亲说年轻时工作经常受寒,五十岁的时候就全身关节出问题,天天吃止疼片,好不容熬了八年,去世的当晚,刘海也赶了过去,整个人都变了型。
过了三十岁,刘海逐渐从高中或大学同学中听闻有同辈中人,因为疾病或酗酒死亡,刘海也是一阵唏嘘,叹生命。然后爷爷、奶奶的相距去世,在村里人眼中也都是喜丧。爷爷,九十岁,冬天的夜晚上厕所,一跤不起,医院待了五天,爷爷出殡那天,陪着奶奶的刘海几个孙子孙女听奶奶说了很多,刘海记得最清楚的是,奶奶说她熬这辈子值了,奶奶没有什么表情掰着消瘦的手指一根一根、一轮一轮的数着,四个儿子四个媳妇,六个孙子四个孙女、五个孙媳妇、两个孙女婿,五个曾孙四个曾孙女、两个曾外孙、两个曾外孙女,三十八人,整整三十八人,四代人。奶奶还说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生个闺女,孙子们没有亲姑姑。随后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刘家大院又添丁四人,实岁百,虚岁过百,终于熬过岁月,也离开世间。刘海很后悔,没有在那之前为刘家大院舔丁进口。
这次老谭的离开,刘海痛心的是生在自己身边,前几天还相见的人,昨天还是好好的,还相约今晚吃宵夜,今天就得知人已经不在这尘世间了,只留下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
也许尹冬菱看到了刘海抹眼泪,尹冬菱把车停到了刘海身边,问到:“怎么了,哥?”
刘海强笑着说:“没事,灰尘进眼睛里。”刘海知道这不开心的事没必要让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知道。刘海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多了。于是又说道:“看你现在也可以了,我们要不要回去,你开车我坐副驾驶,”刘海接着撒了谎说,“刚才老客户信息给我,要我无论多远要赶回去,有个重要的货让我去拉。”
尹冬菱失望的看着刘海说:“好吧,还想着让你多看一会儿我开车呢,等吃了晚饭再走的,既然大哥有事,那只能等下次了。”
刘海笑着说:“下次我请客,想好吃啥,等我通知哦。”说着刘海走向了副驾驶。
回尹冬菱所住小区,尹冬菱一路虽然还有点紧张,但也没有什么大碍,顺顺利利的开进了地库。刘海跟着尹冬菱上了楼,为了自己唯一水桶。尹冬菱已经在网上买了,两三天就能收到。刘海依旧没有见到她的同事,把黄金鳖转移到另一个水桶。在刘海的强烈要求不要下楼相送下,尹冬菱还是把刘海送到地库。刘海再次和尹冬菱挥手告别。
星期天的下午,很多返城的人,本就不算通畅的道路,迎来更大的压力,刘海赶到老冯大排档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五十,见到徐老大、老申、老陈已经在打开了三瓶啤酒再喝着,没有说话,小谢和程晨还没到。刘海也没有说话,直接走到冰柜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啤酒,然后拿起冰柜上的启瓶器打开啤酒,举起瓶子对老冯媳妇示意记账,转身走到三人的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只有三瓶啤酒的桌面,无悲无喜的说:“你们早回来了?”
平常话最多的老申开口:“下午我就在附近没出远门,七点半跟老大一起过来了。”
徐老大说:“我在群里了信息,就回来了。”
老陈说:“我七点四十左右到这儿,比你早到一会儿。”
刘海多看了老陈一会儿,想到把老陈加深印象,刻进自己脑海里。在群里面,老陈是所有人里面,最没存在感的人,虽然和徐老大、老申三人最先组建的拉货家庭群,后面才有小谢。程晨,再后来是老谭,最后刘海。但老陈是个闷葫芦,但偶尔会蹦出浮想联翩的笑话,也是大家攻击的主要对象。刘海又问:“小晨子和小谢呢,说到哪里没?”
徐老大说:“他们群里说也快回来,等会儿他们。”
也不怪刘海没看群消息,大家都把群信息设置静音,因为有时群里的聊天会停不下来,噼里啪啦的信息提醒声会影响开车,特别表明的信息也是a那个人,这是才有声音提醒。
刘海看着三人的啤酒已经下去了一半,刘海也没吭声,举起啤酒瓶,咕嘟咕嘟,直接喝了半瓶,然后把啤酒放到桌子上,刘海掏出烟,每人扔了一根,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又是一阵沉默,老冯噼里啪啦的炒菜声,旁桌食客的吵闹声,没能遮盖烟丝燃烧的“滋滋”声。
沉默了一会儿,刘海又站起来,走回车前,把旺财系上狗绳,抱着旺财回到大排档,把旺财系到旁边的柱子上。刘海看着旺财又舔又叫,刘海知道它饿了,于是走到老冯媳妇前面说:老板娘,我用下用过的盘子,装点饭给小狗。
老冯媳妇看出几人的没有平常活跃,边指着收拾碗盘筷子的筐,边大声说:“你们几个今天怎么了,过来就是一口干半瓶啤酒,我记得还有三个人的吧,怎么没过来。”
刘海叹气一声,徐老大接话说:“一起拉货的兄弟,老谭今天走了。”
刘海在框里找了个南方人吃饭放骨头的盘子,准备装点米饭,听到老冯媳妇说:“走了不就走了,以后他来羊城再聚呗。”
徐老大也叹气说道:“死了,今天累死在车上了。”
老冯媳妇大声“啊”了一声,正在炒菜的老冯也听到,停下手中的锅铲,惊讶的说:“啊,老大,怎么回事,怎么死了呢。”旁边的食客也停止了喧闹,竖起耳朵,一副吃瓜群众般的静待下文。
刘海打了点米饭,然后又在上面倒上凉开水,端到旺财面前,也没有回到座位,站在旺财旁边静静地看着旺财舔着水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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