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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可以让禁卫军抄没鄣台之事简单得不费吹灰之力,年后,若太上皇王想逼在殿天子亲自去梁园告罪,其实也并非甚么难事。
“朕不去梁园道歉,打死不去!要去你们去,谁闯的祸谁去!”
初五入夜,宣汨殿里,皇帝柴篌黑脸坐在整块玉石琢磨雕刻而成的圆桌前,听罢谨身殿大学士刘庭凑提出的解决办法后,他手握成拳一下下砸上桌沿,反复强调自己的坚定态度。
梁园已抓住下毒之人,那他们离揪出幕后黑手还有几步远?尽管刘家父子一再强调给柴讷之下毒非是他们所为,但是,狗屁,鬼才信。
布置谋划时没想过事后如何应对,东窗事发了来临时抱佛脚求皇帝救命,柴篌愈发生气,走过去一脚踹翻大舅哥刘毕沅,指着他鼻子骂:“你这头蠢猪,非要害死朕才算作罢?!”
“公家息怒,稍安勿躁。”坐在旁边椅子里的国丈八风不动,不冷不热劝一声,仿佛被踹得口鼻出血的不是他儿子。
听到劝阻后,柴篌看一眼老丈人,再看眼坐在殿里间遮着脸低声抽噎的皇后,鼻子里重重哼气,折身坐回到桌子前。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喘出来的气儿热得烫人中,柴篌抓起手边琉璃茶盏,重重朝翻起身后跪在屋门口的刘毕沅砸过去。
啪嚓,原本成双且天下仅此一双的龙凤和谐盏其中一只砸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里殿,罗汉塌上哭泣的皇后刘俪吾,透过手帕缝隙瞧一眼昂贵茶盏摔碎,哭得更厉害几分,那只茶盏拿出去能卖好多钱的。
柴篌心疼媳妇,气得几番深呼吸,指着刘毕沅一顿无声哆手,决定还是先起身到里屋开导刘俪吾。
金环朱漆木门轻而紧地从里面关上,将里外殿之间的声音彻底断开。
柴篌走进里殿,千疼万爱把发妻搂进怀里,低头亲吻她湿润的眼睛:“朕只是气刘毕沅自作主张,他闯下大祸,朕得趁机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不然以后可能会给我们闯下更大麻烦,朕的心肝你别哭了,好不好?”
以前,刚成亲那两年,男人对发妻并非如此宠爱,而是冷眼相对,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大打出手,后来因为些事,媳妇“让他看清楚了宋王夫妇的嘴脸”,他才明白过来父母算个屁,只有媳妇才是真心对他,从此他对发妻无比疼爱顺从。
皇后刘俪吾趴在男人宽厚的怀抱里,清楚闻见了男人身上龙涎香里掺杂的其他女人香,她对此心知肚明,只是装作毫不知情。
她抽泣道:“这件事情我知道让你为难了,倘非那梁园欺人太甚,不把你放在眼里,兄长又怎会一时糊涂,想为你出气而去……呜呜呜呜!”
哭得话都说不成。
听得柴篌手脚发软。
他坐下来抱住发妻,耐心擦去皇后脸上泪花,压低声音亲昵道:“不要担心,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刘毕沅不再犯蠢,朕也不会将他如何,他毕竟是你亲兄长,是你娘家人,以后的东宫娘舅,朕也不会让梁园把他如何,你身体不好,哭多了生病可不好,听话,不哭了。”
刘俪吾搂住男人,主动亲吻他带着硬胡茬的脸颊,忍着抽噎细细娇声道:“好,我不哭了,你也不要生气,要是你被气出毛病,咱们这个小家天可就塌了。”
“不会的,家里天不会塌,”柴篌的大男人心得到极大满足,像哄孩子般拍着刘俪吾后背,“有你男人在,如论如何不会叫家里天塌下来。”
三言两语哄得皇后不哭,柴篌心里转了转,道:“今次你兄长的事不太好处理,恐怕需要些时间,晚上朕办完事倘时间太晚,就不回中宫打扰你了,好不好?”
刘俪吾当然清楚这个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男人一颗肮脏心里在想甚么,可她还继续装作天真单纯与他周旋。
女人一双柔若无骨的胳膊攀缠上男人后颈,把脸埋进他颈间,极尽信任:“辛苦你了,夜里忙完若是饥饿,便让马宝楠传个话,中宫永远给你准备有热饭热菜。”
柴篌计谋得逞,欢喜地抱紧皇后:“这天底下只有你对朕是最最好的!”
哄好皇后,打发她回中宫,柴篌重新换上一张黑脸出来见刘家父子。
刘毕沅跪在殿门口,远远见妹夫不似方才般出离愤怒,知妹妹劝好了她男人,他则赶紧偷偷给父亲示意,示意父亲帮他求情。
孰料皇帝倒是主动开了口,冷声问:“把那管事推出去挡事,确定不会再出纰漏?”
刘毕沅已胡乱擦干净脸上血,暗中观察父亲神色,见无虞,他提着衣摆飞快膝行过来,拍着胸脯保证:“我已经安置好他的妻女儿孙,他进去认罪后便会立马找机会了断,绝不会再有任何拖泥带水!”
柴篌不为所动,坐在凳上居高临下睨过来:“上回走私之事,你便是如此信誓旦旦对朕保证不会再闯祸,上上回辱杀高门女,你亦是如此拍胸脯,大舅兄,朕敢再信你一回否?”
“公家……”刘毕沅难得心虚地低下头去,觉得那些事不过是他不小心才闯下,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犯错?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要揪着不放。
沉默中,旁边上眼眸半阖老神在在的国丈爷,终于一团和气开了口:“公家,非是老臣护短,实在是刘毕沅这回当真委屈,他院里管事和布子立乃同族兄弟,此事也实在是巧合,刘毕沅明日主动去梁园登门谢罪,太上宽宏大量明察秋毫,想来也不会责备于他一介臣官。”
方才说的还是主动推管事出去顶罪,结果眼都没眨便换了说法,换成元凶本来即是那个管事,看来刘俪吾颠倒黑白自欺欺人的本事遗传自她父亲。
听老爷子说到这里时,柴篌还是不屑心理,心想老家伙护短护到朕眼门帘下来,早些年怎么不见你护过我媳妇分毫?只顾着自己一家不管我,呸,虚伪。
而刘庭凑接下来所言,让柴篌又默默收起方才的不屑。
刘庭凑继续一团和气道:“公家在太上中·毒之事中更是无辜,那凶手布子立十年应试不中,由是心生怨怼,想趁此机会挑拨公家和太上的同胞之情,当同十恶之大不敬、谋大逆罪,宜判之凌迟处死,诛九族。”
妙哉!柴篌眼睛一亮,刚想拍手赞同,便听刘庭凑道:“可惜布子立一干人等尽数羁押在上御卫手里,有司对此,有心无力。”
柴篌默了默,对这些破事觉着不耐烦,却未表现出来,仍旧那副亲切和善的阿斗模样:“既然如此,不知国丈有何想法?”
没错,在这件事里,在几年来许多事里,柴篌皆是把自己伪装成能力不足本事不济模样,如何处理应对全凭刘家父子为他出谋划策,他尽数听从安排。
若是日后有所谓东窗事发,如此便也波及不到他身上,而朝廷里那帮文武蠢才更是不用他开口自辩,便会审时度势主动跳出来为他摇旗呐喊高呼冤枉。
刘庭凑父子,呵,算个毛。
“唉!”
在刘庭凑一团和气的沉默中,柴篌重重一声叹,百般为难道:“难道真要朕再亲自跑趟梁园?朕实在不想去,上回还同太上吵了架,送梁园的大选皇旨她都没给回应,朕这个时候去,怕光是谢随之和舒愚隐那两条太上忠犬就会咬死朕,实在别小看他二人,梁园出事至今,朝廷哪部有司官员得以进了梁园过问他们梁园的事?”
柴篌掰着指头愁眉苦脸:“谢随之是谢太傅之女、赵老相幼徒;舒愚隐虽不如谢随之靠山强大,但据说也是郁阁老手把手教的弓·弩本事,赵老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郁阁老在军地位仅次林敦郡王,国丈,朕进梁园,还能活着出来么?”
最后一句话直接把刘庭凑问笑,慈眉善目的国丈爷笑容可掬,亲切如弥勒佛祖,宽慰道:“公家多虑了,黎泰殿上九龙椅是您在坐,宗庙里的九方鼎是您继承,区区赵相郁将的家中小辈,敢乎大逆不道?”
听罢此言,柴篌又咬着牙考虑许久,久到刘毕沅跪得双腿麻木。反观刘庭凑,也不催促皇帝,只在旁静静等着他考虑。
终于,在鸡人报筹声清晰地传进殿里来时,柴篌如梦方醒,豁出去般咬牙点头:“就听国丈的,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明日下午,朕摆驾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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