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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八名战士,他们一个个在我眼前自戕,他们是故意的,死在我眼前,脚下,让他们颅腔里的碧血一遍遍地冲刷我麻木的灵魂!”
“血已够多,在我脚下汇集成河,步战兵们越来越多地从四面涌入,但周围是异常的安静,是一片死寂,如这座躺着几十万尸体的城市。”
“他是广场上第二排最后一名战士,谭司,这一位战前的教书匠,曾经连踩死蚂蚁都甚至要哀悼整天的迂腐家伙,如今他已是带着百十名属下的官长,和前几名战士那样,他也一步步走过来。”
“当他站定时,却没有听到枪声,于是我抬起头。他就站在那里,离我两米。他说自己不自杀,更不想让其他人的枪玷污龙族战魂的血脉,说完,他把手枪递来,战场抗命是死罪,你用它来枪毙我,这算是捍卫我十几年的荣誉。”
“我想这是一位老兵的请求,我怎能拒绝?”
晋元用颤抖的声音说,“但他们还是您的战士啊!”
孙道长没回答,眼光望着远方,又缓缓叙道。
“战争伊始,人们曾是那么爱惜自己的,他们会因为手指一点擦伤就紧张地包扎,常常担忧健康天天测量血压,为降低一点体重减少三高而费尽心机。
如今,战争早已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不,生活只是战争中的一部分,它已融入每个人的血脉和灵魂。这世界的人们早已忘记哀叹命运的多舛,生命就是匆匆过客,它仅仅是一个拥抱后就会丢失在一颗流弹下的东西,或者一个晚安吻别就成天人各方的永决。
我们之于亲人的逝去,早就如出门告别那般没了仪式和庄重,就地掩埋甚至随地而弃。为此我曾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这就是战争啊,他们两手一摊,双肩耸动,有人郑重地声称,这就是命运,无论是死人还是活着的,谁都无法抗拒,阻挡,作无用的抗争。而他们会尽可能的活下去,像最卑微的尘土或者蟑螂,遇到死神便牙关紧锁,两眼一阖。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不会为此堕落?
但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堕入地狱,不,不,我们已身处无间地狱!”
突然广场某处响起一支音乐,是龙族的战魂之歌,歌声慢慢有低缓而嘹亮,一个女声在如泣似诉在逐渐激昂的曲调中徘徊,如那个在战场飞奔过来的扑向自己死亡的白衣女子,在跨入这片杀戮战场前一刻的犹豫,继而的决绝,歌声激越起来......
“我要跟他们生同士,死同烈!”谭司回头看看那些躺在血泊里的战友低语。接着怒吼在他胸腔炸裂“为何不拿起你的枪枪毙我,你的勇气呢?”他是为快要失去赴死的勇气而愤怒吗?
“但是,这,不对,一切都是不对的。这场战争是罪恶的,这么多性命已被星散,还有无数家人之间被天人永隔,世界为此充满屠戮、血腥、残暴、无耻、邪恶。我用了整整十年才了解其中的无耻,今天我又看到了它的愚蠢,而你却站在那里,还让我延续它的荣耀?”
“你是要让我延续这场战争的罪恶吗?”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他用奇怪眼神回瞪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在刚才战争已与我无关,我也早已不恨这世界了!”
“你失去家人吗?”孙伯罡继续问。
“哈哈,我失去很多,那些曾经的妻儿,如果那算是上天给我的恩泽,让我拥有了他们那些年。而我一开始就不配拥有!”他继续笑,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他在笑声的间隙继续起叙述“一个是我心爱的女人,哦,当然还有我的父母,哈哈,那个尚在襁褓的儿子,而老天一夜之间便剥夺了全部!”这个老兵曾经迂腐的教书匠,他的全身因为剧烈笑声而颤动,脸上漫溢涕泪。他的父母,曾经把儿子交到孙伯罡手上的一对慈祥老人,他们居然也死了。
战歌中的女声再次响起,海鲀音在哀怨婉转的音阶上盘绕,但主旋律的轻拍始终在继续着,应和着人们心的节律。
“让我对你举起枪,是对你的解脱,但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我再次负罪么?你很自私!”
他止住笑声,用令人窒息的冷酷眼神看着我“是吗?那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吧,我唯一剩下的也只有在这里尚存的一息战魂!”他拍着胸口。
一只孤雁在碧空出一声悲鸣,孙伯罡长叹一声。
那支战歌进入最后的阶段,女声和着战鼓重音,仿佛是天人之战中快要打破的僵局,踏着战友血躯残肢终于登上城墙,战刀在自己临死一刻劈开敌人的胸腔,令人窒息的音乐轰击并沸腾着每个人的热血。
孙伯罡终于跨前一步,接过这把平举的枪,枪把很热,他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现在这把枪上加上了我的温度!”孙伯罡对他静静地说“我这只手不是用来杀兄弟们的!”接着,朝天鸣枪,命令已呈包围状的步战兵把特行队的枪械全部缴械。
结果出人意料,在场一百多名特行队员们竟没有多少反抗,当时以为总要牺牲至少几百名战士,甚至更多。但显然炎龙特行队已失去战斗意志。
只有孔白拿着手枪,嚷着要枪毙投降者,被特行队的一名队员抢过手枪,一枪差点被蹦了脑壳,结果打落了一排牙齿,在脸颊上穿了个洞!
“那群孩子呢?”晋元松口一大口气又急急问道。
“放心吧!那批孩子都被我护送到龙族,交给当时的反战组织抚养,就是现在悔过堂建立的组织圣心会。”
晋元终于第一次浮出笑意,想不到结局还算满意。
“你知道吗?孔白就是曾经天启黑铁卫的第三把手,现在是地球黑铁卫的最高脑!”孙道长说道,“啊,他怎么还没被抓判刑?”
“放在现在他肯定是罪大恶极,但龙族的一些高层为他辩解说他只是履行职责,我们圣心会也一直在想办法要将他治罪。慢慢来吧!”
走出山门,已是天阳夕照,将远处连绵山峰都覆上了一层起伏的金黄。道长送他们一直到下山道口,山风吹拂他的银须,道袍在猎猎作响。
“好走不送!”
两人拱手揖别。
再回头看时,山顶依然站着一位恍若沐浴在金霞下的仙者。
“道长您千万保重!”晋元在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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