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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未见,从未想到再逢是这样的场景。他仓促、慌乱、不成体统,殷璇却始终美艳逼人、从容尊贵。
熟悉的温度驱散指尖的凉意,将他的手指握到掌心中。晏迟被她牵过手,十分努力地克制,将那些沉淀下去的相思都压制下去,可略微抬眼时,那双墨色明眸依旧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半晌没说话,低头将最后一本书捡回来,正是他要找的《洞玄本行经》,表面陈旧古朴,随着他收书动作的停顿,泪水坠落在书面上,将最后一字的末尾缓慢晕开。
她在这里做什么呢?……今日休沐、不必上朝,可宣政殿的书籍都是绝品孤本,何必来到这种地方……
晏迟不知道说什么,他怕自己出声时压不住喉间的哽咽,惹她伤心难过,可有实在有些控制不住,那些徒作平静的每一个日夜,都在蚕食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和谨慎。
“……陛下……”
他的声音果然很喑哑,带着一点儿细微的哽咽声响,尾音的气声轻轻的,好似一触即散的茶烟与云雾。
在这个称呼出口的下一瞬,晏迟听到她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耳畔的气息又沉又冰冷——直到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住他。
他被死死地抱在对方怀里,那几本混乱散落的书册都被压在薄披风的下面,顺序胡乱、不成样子。
殷璇的声音有些低,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像是一只被挖开胸口、剖烂心脏而重伤的猛兽,音色稍高的女声在他耳畔压抑下来,温·热地触在耳根。
“叫什么?”殷璇把他抱得很紧,几乎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不要哭。”
晏迟抵着她的肩膀,低软地叫了一声“妻主”,随后却被后面一句烫到心口,泪迹湿颊。
“我没……我没哭……”
如果不是你,我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哭。
雨声沙沙,慢慢地濡湿藏书楼层之上枣红的围栏,吹去尘灰,润出一片明亮色泽。
殷璇出来这一趟是宣冶跟着的,晏迟在楼下看了多久的书,她就在楼上听了多久的雨。
阿青也是在听到书册掉落声时,怕有东西砸到晏迟,便准备上楼去看看,但听到晏迟的声音之后,又觉得有些奇怪。
直到宣冶出现在面前。
她带着银色的八宝攒珠冠,银钗穿,配了一对珍珠耳饰,身上仍然是那件靛蓝的明月飞鱼女使服,腰间缠着乳白色的玉坠宫绦。
阿青登时愣在原地,立即明白过来是谁在上面。他看着宣冶大人凝望过来的神情,觉得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磕磕绊绊地道:“大人……大人的衣服,我洗过、也熨烫过了。您这么照料我,我实在无以为报,我、我去给您把衣服送回去。”
他才刚转过身,忽地被宣冶拉住了手腕,身后传来对方慢慢响起的声音。
“不要还给我。”宣冶看着他道,“阿青,留在你那里,好吗?”
————
这应当是同一场雨。
靖安宫问琴,难得一身明艳服饰的徐泽坐在窗边。他似水墨晕染而开的柔软眉目,在此刻稍稍展示出其原本的冷淡特质。
那件折扇被无逍拿去,请青莲女使过来一见。他昨夜刚刚想出了法子,这才去请,倒了一杯茶,静默地想着应该等多久,等多久才不算令人失望。
不多时,问琴外传来一声恭敬的问候,语声清晰。
“给徐长使请安。您说的那块布料,确是尚宫局的错漏,姜尚宫已来向我禀明,容我向您赔罪。”
徐泽挑了下眉,隔着院子面无表情地道:“您这个品级的女使,原本是最有体面的,现在可就剩一张嘴是有些用处的了,却没想到连这张嘴里的话都要欺瞒我,可您是陛下的人,我不敢晾着,进来回话吧。”
随着门口的帘声响动,青莲就立在屏风之外,与内室仅有方寸之隔,若这是未曾服药的宣冶女使,徐泽绝不敢让她进入到侍君的寝殿之中。
徐泽转过了头,略微抬手,将分割内外的屏风推到一边去。他咳了几声,让无逍伺候着喝药,并没去管另一边的情形如何。
屏风之后,司徒衾静默无声地坐在原处,垂看着地面,一言不。
汤药的苦涩气味渐渐蔓延而开,遮蔽过香炉里的香料。
雨声愈浓。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焦墨,让人呼吸之时,都觉得艰涩困难,直到青莲从袖中掏出那件折扇,声音很低地道:“我知道你不易。”
她慢慢地道:“我如今,并不能予你子孙绕膝的福分。只是即便冒死,也愿意接你回去,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
青莲也说不下去了,她略微仰,叹了口气,旋即道:“我不能害你,阿衾,你若不愿意,也可直接跟我说。”
空气寂冷,时间缓慢地流淌。司徒衾抬起头,眼角红地道:“你还记得你的原名吗?”
除了在战场上卸甲、进入宫中辅佐殷璇的宣冶之外,他人都会在进宫后更改姓名,改成两字。
司徒衾字句颤抖地道:“与我相携、几乎定情的,是进士及第的萧道莲,而非是相伴于圣驾左右的青莲女使。”
“未及求娶是你,自毁前程是你,纠缠多年也是你,你荒废得岂止是一纸婚约,萧道莲,那是你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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