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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她多想,右小腿却传来剧烈的疼,即便冻僵也掩盖不了的疼。
她低头一看,正见缝着补丁,已看不出颜色棉裤上,烂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一条手掌般长度的伤横陈在腿上,伤口上的血已凝固,但时不时,还会渗出一些鲜血来,连着沾上的雪黏在伤口附近。
记忆这才迟迟涌入脑海,她这才记起,她叫傅缘悲,今年十岁。
前两日,齐兵突袭了他们的村落,她和爹娘躲在家中,听着外头齐人如恶魔般的嬉笑,还有邻里的惨叫,孩童的哭声。
齐兵一直没有进他们的家门,她战战兢兢,本以为能和爹娘躲过一劫,怎料,他们却听见屋外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没过多久,耳畔“轰隆”一声巨响,他们的房屋被马匹拉塌,爹娘被梁木砸伤,她惊惶失措,待眼前的一切震荡停下来时,她已被爹娘护在身下,被埋在废墟里。
为了叫她活着,爹娘一直顶着横梁,可足足两日,都没人来救他们,素日来往的乡亲们,也都没有半点动静。
爹娘最后支撑不下去,又怕自己死后,她也被砸死,他们便用碎裂的木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给她撑起一方天地。
前日晚上,娘告诉她,魏大人出使北齐,被囚蒲与。
他是使臣,齐人敢囚他,却不敢杀他,叫她一旦出去,一定要去蒲与找魏大人,找到他,她兴许还能活,兴许还有机会,跟着魏大人回到退守南方的故国。
娘说南方是自己的国,回到故国,就不会像在这里一样担惊受怕,在齐人眼里,汉人甚至不如他们圈养的牛马。
昨日早上她在娘亲怀里醒来,爹不在身边,困了他们两日的废墟,已被掘开一个洞,而娘亲……
傅缘悲眼中落下泪来,娘亲身子已经僵硬,可她到死,那根她捡来支撑身体的木棍,都抵在她的胸口,为她撑起一方庇护之所。
看着身边的娘亲,心似刀剜一般的疼,可她不敢哭,怕哭声引来齐人。
傅缘悲默默擦去眼泪,从掘开的洞中爬了出来。在洞旁,她见到了倒在一旁的爹爹,爹爹枕着一堆杂草,身子也硬了,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根本看不到指甲。
眼泪疯了般往下落,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爹娘再也不会睁眼,她会像村里那些吃百家饭的孤儿一般,没爹没娘。
她多想永远躺在娘亲怀里,可回头看到的便是娘亲胸前抵木棍的坐姿,还有爹爹血肉模糊的手,她心间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爹娘拼了命地想让她活,甚至昨晚没有让她听到半点声响。
她得听爹娘的话,去蒲与找魏大人!
但房屋倒塌时,她的腿也伤了,她便捡起一根木棍支撑着,从村子的废墟里,翻出不知是谁的棉衣穿上,又翻出些食物,拍干净上头的冰雪碴子,贴身带上。
叩别爹娘后,她便拄着木棍,按照娘亲指的方向,往蒲与而去。
回忆迟迟涌入脑海,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离开爹娘后,她已经走了两天一夜。
腿疼,现在脚底也疼,还很困。傅缘悲看了看包里剩下的食物,见只剩六个贴饼,食物已经不多,便忍着身上的痛和冷,继续赶路。
不敢走大路,怕遇上齐兵,她一直在偏僻的小路走。
这般偏僻的小路,一路上,她看到好多身着汉人服饰的尸身,被丢弃在山根下,土坑里。以前她会怕,可后来娘亲说,死去的汉人,都是他们的家人,叫她不要怕,他们的神魂,会保佑她。
纵然不怕,可心间的酸涩却愈发浓郁,似乎一路走来,她眼里都弥漫着泪水。
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战乱,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抢夺别人的土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夜里更冷,她好像找个地方睡觉,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却忽见不远处驶来一架牛车,她正欲躲起来,却发觉坐在牛车前的大伯,身着汉人服侍,身后拉着一车稻草。
傅缘悲面露喜色,路上没什么人,那大伯自是也看到了她,见她亦是汉人服饰,忙驾车来到她跟前,停车下来,打量她几眼,关怀问道:“孩子,你怎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你爹娘呢?”
傅缘悲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大伯听罢,满脸的唏嘘和无奈,眼底还透着悲愤和憎恨。
良久,大伯伸手拍拍傅缘悲的后脑勺,对她道:“我便是要去蒲与,送草料过去,可以带你一程。”
傅缘悲感激不已,行礼道谢,于是大伯将她藏在自己马车的稻草中,往蒲与而去。
傅缘悲在温暖的稻草窝里,睡了个安稳的觉,不知过了多久,被大伯叫醒。大伯对她道:“前面齐人设了卡子查验,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大伯给她指了绕开卡子的小路,又详细跟她说了魏大人在蒲与的住处。
临别之际,大伯叹息道:“朝廷被打怕了,失了血性,齐人愈发猖狂,根本瞧不上南边的朝廷。如今魏大人被囚蒲与,自身难保,能不能救你,且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大伯抿唇凝望她的面孔,眼里透出浓郁的怜悯,似是想再为她做些什么,可终是重叹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傅缘悲按照大伯指的路,终于进了蒲与,蒲与没有围城,她很快就找到了魏大人的住所。
是一间比她家还破的茅草屋,但外头有个篱笆庭院,院门处守着两个齐人士兵。
傅缘悲怕极了齐兵,他们屠戮时的疯狂,早已是她日以继夜的梦魇。但她得去找魏大人,找到他,她才能活!
傅缘悲眼前出现爹娘的身影,终是鼓起勇气,趁那两个士兵不注意,拽开篱笆便往里钻。
可院子就那么大,她拽动篱笆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齐兵,两个齐兵立时拉开门冲进来,厉声吼道:“哪来的兔崽子?”
见傅缘悲身着汉人服饰,那齐兵说话间便已抽出了腰间的刀,傅缘悲眼前复又浮现齐兵闯进村子的画面,心间惊惧不已,慌
神哭嚎:“魏大人!魏大人救我!”
话音刚落,她便见一名身披玄色斗篷的少年,拉开门大步冲了出来。他几步上前,便挡在了齐兵的刀前,抬手将她推了身后,厉声道:“住手!”
傅缘悲躲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的斗篷,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齐兵。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似停滞般,忽地慢了下来。
耳畔风声停了,便是连齐兵刀柄上,原本乱甩的刀穗,竟然都跟着慢了下来,下落的速度近乎凝固。
傅缘悲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得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可就在这样的停滞中,她心间的惊惧和慌乱,却逐渐被抚平,心好似也终于慢了下来,被惊吓占据的思绪,这才开始重新运转。
二个月前,魏大人出使北齐的消息传入村落,人人面带欢喜,逢人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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