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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几分钟,方皓才穿了一条短裤走出来,抬起眼看了他。这会儿他显得平静很多,洗过的脸上皮肤光滑,可仍是满身的性爱痕迹。陈嘉予自己甚至比他更甚,他屁股也疼,方皓刚刚也没心疼他,手指头也掐着他的腰和臀掐出痕迹。小臂、后背更不用说,又被他抓出指痕了,肩膀上还有个整齐的牙印往外渗着血。
方皓看了他大概半分钟,陈嘉予回过神来了:“你想我走?”
方皓垂下头说:“抱歉。我看着你,就……控制不住。”如果说陈嘉予刚刚过去几个小时经历的是云端的跌宕旅程,那么方皓经历的就是情感上的过山车,说不清哪个更折磨人。陈嘉予把他的心跳全搅乱了,脑子也搅成了浆糊,这人往这儿一站,他就理不清思绪了。他今天晚上已经崩溃过一回——自打他成年以后,除了他爸突然离世之外,他就没有掉过这么多的眼泪。他甚至觉得眼眶发干,心口也发紧,他再也没法崩溃第二回了。
本来以为陈嘉予会坚持,可他这回却没再争什么,顺从了方皓的意思。他展开脊背,随便从柜子里给他留的那一侧里面挑出一件旧T恤套上,又穿上裤子,轻轻带上了他家门。
等到楼下,坐到他那辆SUV里面,陈嘉予才觉得疲倦至极,之前亏欠的困意全都找上来。他撑了快整二十四个小时,终于是撑不住了。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绝对撑不到开车回丽景。刚刚方皓这个样子,他也不放心就直接这样开走。于是,陈嘉予揉了揉眼睛,然后放倒了座椅,从后备箱翻出来一件羽绒服,在方皓他们公寓旁边气温零度的停车楼里面,一觉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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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一点反攻。
第67章原则
人疲惫的时候更容易多梦。如今陈嘉予在车里面躺了一晚上,睡得当然是不舒服,可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他先是梦见和曹慧在北海划船,那是他中学时候挺喜欢去的地方,曹慧坐在船的那一头挺温柔地对他笑。那会儿北京的天空还很蓝,云彩在天边飘得很远。可下一秒,天气骤变,船体也颠簸起伏起来。他回头看个风浪的功夫,就找不见了曹慧。然后,他身边闪过了很多身影,有挚友,也有原来的恋人。他努力把船平稳住,抓紧了船沿不被波浪卷走,然后脚底下猛地蹬动踏板。起初,他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可随后,他便感觉到似乎有一根绳子在拉着他们在往岸边逼近。他抬头一看,站在岸边等他的正是方皓。他一只手拽着绳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束橙色的花,正向他招手。好像之前的风浪和骤变的天气不存在一样,整个世界一分为二,而他是从天晴的那边走来的。
梦到这会儿就醒了,陈嘉予意识到两件事,一个是他父母还并不知道昨天迫降的事。另外一个,是他昨天对着方皓说了“对不起”,也说了“我爱你”。陈嘉予不觉得自己是轻易说爱的人,这个字在他心里有份量。和“喜欢”、“想你”这些单纯美好的词不一样,爱也很美好,可是爱也自私,也偏执,裹挟着最不可言说的欲念,是占有,是有我没他。爱是掏心窝子的字眼,上天给予的有限量,恨不得每说出一次就少一点。可他爱方皓。
他没有太多时间消化这个念头了,方皓的电话打了进来。
陈嘉予叫了他一声:“方皓。”
“上来吧。”方皓就说了这三个字,然后沉默了几秒,他挂掉了。他的声音也哑的不成样子,跟那天发烧的时候差不多了。
陈嘉予进门以后打量了一下对方,看他稍微看起来是正常一点了,虽然眼睛还是肿的,但好歹是洗过澡,换了衣服。可他神情还是延续了昨天晚上的样子,眼里都没有往日的神采了,让陈嘉予看着就难受。他没犹豫,走进了方皓抱住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走?”陈嘉予问他。
方皓被他抱着,闷闷地叹口气,说:“我能查你门禁。”
陈嘉予了然。方皓看他状态也实在是颓丧,就让他先去洗澡洗漱,换了身衣服。陈嘉予在他那里没放多少衣服,所以方皓就说:“先穿我的。”他便套上了方皓他工作团建时候发的黑色卫衣,上面还印着CAAC几个字,休闲裤在他身上也勉强算是合适。
等陈嘉予出来之后,方皓示意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他先开了口:“我先说吧。那天早上我没把话说清楚就推门走,一早上给你脸色看,是我态度不好,我话说得太狠了。我这人就这毛病,我觉得老天给我玩儿了这么一遭,我就是活该。”
陈嘉予先打断了他:“你别这么说……”
“让我说完。你们轮子落地那一刹那,我心里头,除了后怕就是后怕,没别的了,我怕今天如果落不下来,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狠话,我没法接受。
“你可能也知道吧,我也跟你说过,我爸是心脏病走的。他那天早上……还在问我晚饭吃什么。转眼再看到,就是太平间了,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唤。太突然了。这样的……我来不了第二次了,我真的来不了了。
“昨天没想赶你走,但是我脑子实在太乱了。要么我根本不跟你吵,不跟你置气,你快快乐乐地从我家走。要么我跟你争,但是劝你不去,也就没这茬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努力过了,但是左右都是错……”方皓低着头,哑着嗓子,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我觉得是我害了你。”
陈嘉予轻笑了一声,不是轻蔑,而是通透的那种笑。他凑近了些,然后手臂从方皓身体后面穿过,搭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头又揽过来,像昨天晚上那样。
方皓起初是抗争了一下,陈嘉予只是说:“我也有话对你说。我抱着你说,好吗。”听到这话,方皓才放松了些精神,头也放在陈嘉予的肩膀上。
然后他慢慢开口了:“什么你害了我,方皓,我一直觉得你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说这种话。是你救了我。两周之前我和王润泽去练模拟机,我从头到尾做错的一件事,你那么生气——你也有权利生气——还是二话不说陪我加练。你记得吗,当时我们练过无襟翼降落。同样的机型,同样的机场,同样的天气条件。如果说练到那个项目只是巧合,但是你陪我一遍一遍练416号的迫降模拟,练到我没有任何顾虑,所以昨天出了事我也不慌。这可不是巧合。
“且不说模拟机这事,你在进近一句雷达看到,我心跳立刻平稳每分钟八十下,你比他妈降压药管用,你哪是害了我?我这是撞大运遇上你了。
“方皓,你知道,这句话我心里一直想,可我没说出口过。这三年我过得确实挺不顺的,可是我居然遇到了你。我在你身上两个月得到的东西……我觉得比之前两年加起来都多。我真的太幸运了。”
方皓听他说到第二句话,就已经眼眶发紧了,可惜他昨天晚上哭得太多也太厉害,现在怎么也没有眼泪流出来了。陈嘉予又扳过来他的脸看了看,看他还是之前那个黯淡的表情,看来他的坦白也没有太完全解开他心结。毕竟经历了那么极端的情绪,陈嘉予也可以理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还有一句话。我昨天晚上说了爱你,我不是说着玩的。”
方皓的声音绷紧了,他去握住了陈嘉予的手,道:“我知道你不是。”可他没有回应这一句。
陈嘉予或许是有失落,可是比起安慰方皓来说,自己的失落可以退居次位。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方皓才说:“前天早上,我说段景初不靠谱,让你再调个班……”他似乎是等着陈嘉予说两句。
陈嘉予也意识到他提问的走向了。方皓可能是在期待一句“我该听你的不跟他飞,我错了”。昨天晚上他是觉得对不起方皓,因为他万分理解他事故发生当时,他焦急又无能为力的情绪。可陈嘉予扪心自问,如果同样的场景重来一遍,他可能还是会选择不调班照飞。段景初也并不是要往死里搞他,出事完全是因为极小几率的机械故障遇上了小几率的人为操作失误。他不想再给方皓添堵,也不想对他不坦诚,只是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一般这样也不会出事,但是今天……是遇到襟翼问题,估计是金属疲劳,才会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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