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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过才结束,比原计划多出整整两个小时。这对于在手术室外彷徨等待的新初母亲来说,比王道渠走了的这三年时间都还要长。
王道渠第二次被抓后,新初母亲伤心欲绝。她想到过逃离,甚至自杀,但看到睡在床上的四个儿女,又不忍心抛下不管。她也想到了改嫁,尤其是那些讨账找上门来的,要钱不成,反倒劝新初母亲不要在家受这个苦,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新初母亲始终信奉“一个人要生不改名,死不改姓”这句古话,她绝不能让四个聪明可爱的儿女改名换姓,认他人作父。
人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有想入非非的乡村干部,常来新初母亲家嘘寒问暖,那点心思她何尝不懂,她也曾想过顺水推舟、各取所需,至少也占点便宜捞点好处,不为自己只要把子女大就好!但一想到这也有可能给子女们带来另外一种伤害,她放弃了,婉言拒绝了。
新初母亲多少次在梦中哭醒,又咬紧牙关,暗自誓:我一定要把四个子女抚养成人,等着王道渠回来!
如今新明却得了这种病,要做这么大的手术,而且还不知道手术到底怎么样,儿子生死未卜,怎叫她不焦急、不伤心、不惊恐?
担心害怕又有什么作用呢?新初母亲刚要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手术室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郑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大姐放心,手术一切顺利。”
新初母亲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她展开了眉头,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想:人家郑医生到底是省医院毕业的大学生,是正牌的!
新明头部缠满绷带,胀得像个用白布缝的皮球,嘴巴紧闭,滴水不进。新鸿端着那钵在大姨家炖好的鸡汤说:“妈妈,您把鸡汤喝了,也补补身体,您身体垮了,我们家就完了。”
新初母亲看着懂事的大女儿,心里莫大安慰,她说:“新鸿你喝吧,把肉也吃了,吃了好照看弟弟。”
两娘母相互推让,谁也舍不得吃。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新明终于能够张口说话了,醒来就喊:“我要妈妈!”
新初母亲欣喜若狂,拉着新明的手就喊:“明娃子,妈在这儿呢!”泪水就唰唰唰地往下流。
新初母亲天天数着日子,当她数到第七天的时候,手里头也只剩了几张块块纸线。这天,郑医生终于又给新明撤了纱布绷带,高兴地说:“大姐,再观察两天,没有其他异常情况的话,新明就可以出院了。”
新初母亲满心感激地说:“谢谢郑医生了,还是您医术高明,您就是我儿子的大恩人啊!”
这天晚上,守在床头的新鸿看见弟弟不断翻身,嘴里直喊热,连忙叫醒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母亲说:“妈妈,弟弟不对,有点烧。”
母亲赶紧叫新鸿去叫医生,过来开了些退烧药。第二早上不见退烧,有些不安。郑医生笑着说:“大姐不用担心,手术后有烧现象也是正常的,退烧了就好了。”
吃了药,打了针,输了液,这样又持续两天,却丝毫不见退烧。郑医生又换了药,也不见退烧;再加了量,还是不退烧。他暗自嘀咕:“这就怪了!”
到了第五天,新明开始迷迷糊糊,醒来就喊:“妈妈,我们不医了,我要回去,我再也不得不听话了,我们回去嘛,我要看哥哥!”接着就要二姐、外婆、幺爸、婆婆,所有的亲人都叫完了,唯独没有说要爸爸。王道渠第一次被抓的时候,新明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回来后也很少呆在家,基本上在三江镇做工程,不久又被抓走,对于他来说,爸爸这个概念在他大脑中还没有完全固化。
母亲心想:这一向不大听话的明娃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懂事了?感觉说起话来就像那些人老了临走时说的一个样儿,怪怪的。她越想越害怕,一下把新明抱得更紧了。
这天晚上,郑医生指着正在输液的新明说:“大姐您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今晚过去娃儿的烧还退不了,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该用的药都用了,而且已经用到最大量了。退不了烧,娃儿大脑的伤口也不能痊愈,就真的没法治了。”
母亲不敢相信地问:“郑医生,不是手术都好好的吗?怎么就没法治了?”
郑医生摇了摇头说:“大姐,这个跟手术没关系,医学上的事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我们是尽全力了。还有,新明该补交医疗费了。看在大姐的份上,我说了一直欠起的。”
母亲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她已没有眼泪,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只是在想,命运为什么对自己这样的不公,当年大儿子新初两岁那年出“烂麻子”也是高烧差点死了,尤其是看到队上三个“烂麻子”就已经死两个,她也曾那么地绝望,前面两个是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大胖小子,又得了这么个怪病。
想到这里,母亲猛地惊醒过来,大儿子不是退了烧活了过来吗?她急切地对新鸿说:“你赶紧去大姨家多滔点浸菜水来,再捞几个浸萝卜,妈等着跟弟弟退烧。”一边又找护士多要了酒精棉花,捞开新明的衣服,不停地辗了起来。
护士也过来说:“李姨,这个辗了肯定有一定效果,但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恐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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