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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文帝不是出生在平城皇宫,而是出生在阴山(迁洛之前,北魏皇帝都是出生在平城宫)。献文帝的出生时间史载是七月,这时候,文成帝也很“凑巧”在阴山,六月去的,八月回京。学术界一种说法就是,文成帝是怕常太后暗害李氏,才不远千里带她至阴山生子。这个不合理,因为北魏前中期的“子贵母死”制度,让这个说法缺乏根据。常太后没有任何理由暗害李氏,此时文成帝无子,非常着急要个太子(拓跋氏早期的兄终弟及制阴影一直盘踞,代代皇帝为了传位于子都费尽心思,文成帝为解此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早立太子),常太后可以在李氏生子后光明正大处死她(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暗害李氏。如果按这个思路推测下去,就算献文帝非文成帝亲子,但文成帝本人是一定知情的,只是为了自己皇位稳固而行的权宜之计。可悖论同时又来了,文成帝不可能长期容忍一个非亲子的太子,他儿子不少,待政权稳定后另立就成了,献文帝即位时才十二岁,根本不可能培植起东宫势力。可文成帝到驾崩为止,十多年都没有这样的举措,也绝对不合理。
所以,在献文帝弘的身世问题上,矛盾重重,疑点重重,学术界讨论多年,仍然因为缺乏资料佐证,无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能得出倒见鬼了!)。包括献文帝的禅位和暴崩,都是北魏历史谜案,而且对北魏政治格局影响深远,因为直接牵涉到的就是孝文帝和冯太后。《魏书》中《天象志》直言献文帝被冯太后毒杀,持怀疑态度,因为《天象志》明确散失过由后人所补,献文帝本纪里面只说暴崩,比较谨慎。而且,献文帝用兵次数多、成效大,这说明他对军队是有控制力的,以北魏的情况实在很难想像后宫能掌握凌驾于皇帝之上的禁中兵权,也很难想像献文帝如果被冯太后所害,北魏宗室勋贵(这是一股极强的势力)能够全部闭口不言,也不为皇位动心。看看北魏历代帝王交接的时候谋反了多少王?杀了多少?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北魏一朝皇帝有孩子的时间,大致是正常的,但偏偏景穆太子(文成帝之父,太武帝之子,未即位便被杀,史称其忧惧而亡),文成帝,献文帝这三位有孩子的年龄实在是惊世骇俗。景穆太子是十二岁,而且从这个时候到他死二十四岁的时候,他有十二个儿子还不算女儿,史称景穆十二王。文成帝是十三岁有献文帝弘。献文帝弘是十四岁有孝文帝宏。因此,讨论古代男性在十二三岁是否有生育能力也成了研究北魏历史必不可少的话题。但比较奇怪的是景穆太子之前和献文帝之后的诸皇帝生子时间都是相当正常的,比如太武帝和道武帝忙着四处打仗,有长子时的年纪都超出了二十岁;孝文帝有长子的时间是十七岁,他是天天在宫里待着的,合理。
换而言之,让人不可解的就是景穆太子,文成帝,献文帝这三代生子的年龄问题,如果说是拓跋家族的基因问题,那为什么之前之后的皇帝都正常得很?偏偏这三位的交接过程也是《魏书》最含糊的,历来史家都重视献文帝暴亡的事件,疑为冯太后鸩杀,可文成帝之死更莫名其妙,二十六岁暴崩,没有史料给予任何一点解释,文成帝皇后冯氏在之前没有任何作为,史书没有她当了十多年皇后的一点记录,偏就在这时候横空出世,突然独揽大权与乙浑一同摄政,最后一直到了文明太后的地位——《魏书》这一段,一定省略了很多东西,或者魏收本来也不清楚或者不能写,毕竟他是北齐人,《魏书》又是在北齐皇帝授意下所撰,本就不可能完全客观。近年来出土的一些北魏墓志,已经证明了《魏书》里面不曾记录的相当重要的人和事不是一般的多。
我个人的观点,在景穆文成献文孝文这几朝间,应该是部分东西被掩盖或者修改了,现在的史料自相矛盾和不解的地方都太多,估计还是宫闱之秘,不能宣之于人。好像是在这期间有一段时间被刻意压缩掉了,而截掉了就会出现三帝的生子年龄问题。
这段时期可能是在献文帝以太上皇身份执政的延兴年间(本来献文禅位这个事也属于历史谜团,问题重重,殊不可解)一直到太和初年。以著名的宋绍祖墓为例,此人在太和元年下葬,无墓志仅有砖志,由此我们知道这个人是幽州刺史,敦煌公,无生平记载。敦煌向来是北魏战略重地,延兴年间因为与柔然的摩擦屡见于史,看宋绍祖的墓葬情况绝不草率,不可能是获罪而死而被隐匿的情况,却仍然于史无载?即便他的敦煌公可能是北魏特有的“假爵”现象(这一点仍然持怀疑态度,因为宋绍祖的墓修得实在气派,其规格在整个平城时代发掘的墓葬仅次于琅琊王司马金龙),但无论如何幽州刺史是“假”不了的。承明元年到太和元年正好是献文帝与孝文帝二朝交接时期,有理由怀疑宋绍祖也是处于这个时间段而消失于史书的一个人,机缘巧合墓被完整发掘,否则我们决不会知道历史上有他,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的还有多少?
历史总归是历史,已经消失在时间里面。当你去研究的时候,会陷进历史的漩涡里面,越挖掘便越着迷。
只是,永远得不到答案。
第8章
尉府连着折腾了数日,因文帝有话,尉眷在东堂发丧,便也送过去了。人都散了,突然间便静了下来,下人也累得筋疲力尽,各自去歇息,一下子这尉府死寂一片,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西河公主陪着景风公主一道走了,景风公主那院子自也没了人,灯都熄了。偌大一个尉府,虽到处都还挂着素白灯笼,却只能是更添寂寥之意。
京兆王本想留下来,但这晚实在劳神太多,身子不适,终于也回府了。上谷公主站在她那个独院门口,她这院子又与景风的大不相同,景风院中都是阔朗大树,哪怕是盛夏也荫凉得很。上谷公主院中种了海棠、玉兰、牡丹、桂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只是今夜风声大作,吹得花树上的叶子哗啦哗啦地作响,开了的花也落了一地。
上谷公主沿着花径一路进去,刚走到山石旁边,忽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人。灯笼光照下,看得清那是个中年男子,一张脸瘦得吓人,看样子是公府里面的舍人令史之属。这人显是已经死了,咽喉上有一点血痕。上谷公主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走进了旁边的水榭。
尉府本无这么大的水池,是自尉眷尚上谷公主后专门修的,又引了活水过来。这水榭全用竹子搭成,窗前垂着的全是细竹编的帘子,间或垂了几串玻璃珠子。此时莲叶已盛,风吹了淡淡莲香过来,清逸无比。只听得几声琴音自水榭里响起,响了几下却又停了。上谷公主掀了竹帘,刚走进水榭,却又停住了。
窗前的细竹帘卷起了一半,隐隐透了些水榭下挂着的灯笼的光进来,看得见榻上的琴几之前坐着一人。那人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拂过,却又不是在弹,只是偶尔滑过几个音罢了。
上谷公主站了片刻,缓缓走了过去。只听她声音清柔,娇如莺啼,道:“我把灯点上,成不成?这么暗,你能看清楚我,我却看不清你。”
坐在琴后的那人低笑了一声,却是个男子,声音迷人至极。“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看不看的。”
上谷公主正俯下身去点一盏琉璃灯,听到这男子声音,手微微颤了一下,连声音都略微有点发颤。“你我十多年不曾见过了,我要看一看我夫君的模样,这难道不是正理么?”
琉璃灯一点起来,这水榭立时便被照亮了。只见那坐在琴几之后的男子嘴角微微含笑,灯上嵌七宝,金、银、琉璃、砗渠、玛瑙、珍珠、玫瑰争辉,本来宝光灿然,却映不过他容貌。这男子五官比常人要深邃许多,尤其是一双眼睛湛湛然,瞳仁颜色甚是特异,不是常见的黑褐色,隐隐有蓝意漾动。
上谷公主两眼一眨不眨地对着他看了半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夫君是一点儿也没变,倒是我,是不是老啦?”
莫瓌微笑道:“公主多虑了,你容貌一如当年,任是甚么花也及不上你。奇葩逸丽,淑质艳光,那就是说公主你的。”
上谷公主轻抚自己的脸,忽一笑道:“夫君这是在夸我?”
“公主容色倾国,又何须我夸。”莫瓌笑道,“只是忽然想起你我二人的往事罢了。”
上谷公主望着莫瓌出神半日,又道,“这么些年,夫君也不曾来看过我,今儿怎么突然来了?”
莫瓌低头抚琴,笑道:“我若再不来,还不知道你要干出些什么事来。”
上谷公主道:“我倒还要问你,你杀我府上的人作什么?那也是你的下属,你这是要干什么?”
莫瓌缓缓地道:“你问我?在京城的时候,你就借画像之机赏赐物事想害眉儿,被左管家发现拦下了……”
上谷公主神色陡变,面上便似罩了一层严霜,却更显风姿端丽,只是眼中那狠戾之色,全不掩饰。“你再这么叫她一回,哪怕是她早死了,我也一定把她挫骨扬灰,教柳眉死了都无葬身之处!”
莫瓌不语,忽伸手将她拉到了身侧,盯着她眼睛,道:“她走了后,你仍派人毒害她,别以为就做得隐密了。我已经看在跟你夫妻一场的份上,没跟你计较。易素,不许你对清都和我义弟下手,若你还敢如此,我一定杀了你。”
上谷公主笑道:“你若杀我,你就不怕你儿子恨你一世?”
“别拿这个来要胁我。”莫瓌松开了她,淡淡地道,“你以为我真在意?孩子是你要的,不是我。送走远离此地便罢了,你偏拿着我的由头来找他取孔周三剑!当年我连同霄练都一起送走了,就是不想多生事端,你非得要把他拖进来!”
上谷公主冷冷地道:“我也正想问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江湖上传了百余年的那孔周三剑的说法,压根就是假的?”
莫瓌一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九鼎的事不要你掺合。谁教你听了一言半语就自作聪明来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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