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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东城里最好的成衣人战战兢兢地捧着嫁衣进来,广袖上是以金丝为线绣出五彩摇翟纹,即便工期很赶,那绣线却依旧一丝不苟,成双结对的翟鸟栩栩如生。
沈月溪见到那花钗翟衣,杏眼微睁,这规格是照着王妃的礼服来制的,她倏地看向裴衍洲,便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仓促了些,待到日后再补你更好的。”
她不知道,前世他为她准备了最盛大的封后仪式,可她却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气息,她闭上眼的模样似那漫天风雪一般的寒冷。他将她抱上了皇后之位,飞扬的招魂幡亦没能为他招回她早已离去的魂魄。
而今生,他终于能见到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模样,他看着她换上他为她备好的华服美裳,面颊粉红,眼眸如星,即便看向他时有挣扎、有揣测,他心中亦是不在意,只要她是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为他的妻子。
沈月溪本想说这于礼不合,可是如今她的阿耶都已不忠于大齐,这些礼数似乎也就无关紧要了。
她见着裴衍洲满意地点点头,往外走去,再看向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时,忍不住叫道:“裴郎君等等!”
他不喜她唤自己“裴郎君”,冷冷回头,便见到那与自己生疏了的小娘子垂着眼眸,带着对她自己懊恼的模样,说道:“你的衣裳都短了,趁成衣人在,多做几身,将以前这些短了的都换了。”
裴衍洲的眉眼有了些许松动,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她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闻男子成亲之后,衣衫都是他家娘子做的。”
“?”沈月溪迟钝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只干巴巴地说道:“我的绣工一般,做不了衣衫,裴郎君若是想要会做衣衫的娘子,还是另寻他人……”
裴衍洲眉间又冷下来,硬声说道:“不会做就不做,不必说这样的话。”
沈月溪怔怔地凝望着裴衍洲离去的身影,面上是掩不住的忧愁。
“喜枝,去把我放在那的那块竹月色布料拿过来吧。”她呆滞了许久,无奈地笑了笑。
如今她阿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哪有什么可以推三阻四的。她不会做衣,绣个荷包倒是会的。
六月二十,双月双日,大吉大利。
沈月溪从来眠好,尤其是她按着《九九养息大法》休养生息,鲜少失眠,便是知道自己要嫁裴衍洲的这些日子也是睡得极好。
这一日,却是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看着那些她不熟悉的人进进出出,为她挽,为她敷面,本就颜色好的娘子画上艳美的妇妆容,换上华美的礼衣,便是喜枝这样日日对着沈月溪的人都看呆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含羞带娇的美人莲步轻移,流苏摇摆,站在骄阳之下,那一水的盈眸是三月的西子湖,只稍稍一眼便叫人溺在其中。
“娘子当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娘。”喜娘讨巧地说着话。
沈月溪矜持一笑,便听到了一声男子唤出的“阿月”,她回眸便望到站在院中的郎君——
一身红衣的裴衍洲全然不同平日的孤冷,他的长相本就浓烈,那双浅色的眸在红衣加持下极为耀眼,沈月溪只这回眸一眼,所想到的便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器宇轩昂的郎君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沈月溪给抱了起来。
被华服所累的娘子惊呼了一声,一双玉臂不得不环在裴衍洲的脖子上,她见这四周皆是人,只得忍着小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裴衍洲被小娘子这般环着,眼中也染上了悦色,只当没听到她说话,将她抱出了大门,带着她便跃上了高头大马。
没有花轿,他只将她拥在怀里共乘一骑。
裴衍洲将沈月溪困在怀里,坐骑飞快,他带她从沈府到了兴国寺,又从兴国寺绕到了城西,每一处点点滴滴是他铭刻在心,从今而后,她之所见,他之所往,他将再次以江山为聘,许她终生。
而沈月溪看到的却是这满城的盔甲,从城东到城西,再回到沈府,每一处皆是裴衍洲的兵,重兵把守,汾东已经全然在裴衍洲的手中了……她的阿耶怕是再难夺回汾东了……
裴衍洲带着她绕了一圈后,赶在吉时回到了沈府,他又一次将她抱在怀里,从大门前一路抱进大堂。
沈南冲坐在高堂,看着那高大的郎君将自己的女儿抱进来,在进屋的一瞬,沈南冲摸了一下下巴,方才裴衍洲眼中的光是他看错了吗?
待到裴衍洲与沈月溪在他面前行礼时,沈南冲探究地看向那红衣的郎君,虽艳色衬得郎华美无俦,可那张冷脸丝毫不变,看不出悲喜——当是他看错了。
大礼行毕,一双人拜过高堂,沈南冲站起身,惆怅地对裴衍洲说道:“只望你能好生对待阿月。”
“岳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裴衍洲望向面无喜色的沈南冲。
前世,沈月溪远嫁京都,沈南冲却是在沈月溪嫁入梁家的第二日赶到京都,提剑上门,要梁伯彦当着众人的面誓,此生只有沈月溪绝不纳妾。
而今,沈南冲看了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对阿月好,便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南冲觉得裴衍洲看他的目光有些许失望,那本就看不出悲喜的郎君微抿了嘴唇,看上去愈得难以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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