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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主院里,白姨娘一边看账本一边听夏岚说话,当听到兰园要入住的贵客竟是皇亲时,翻页的手顿了一下。
“你从何处听来的?”
“外院都在说,柳绿也来报了此事,看样子是全府传遍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下人们全知道了!流言罢了。”
白姨娘心下闷闷,顾贾可是跟她说要接待京城来的大官,因为官府驿站破旧,官衙又杂乱,便安排到太原城最好的顾家宅子里来。
她也问了具体是哪位大官,顾贾只含糊其词,推说就算告诉她也不认识,只让她按他要求以最高规格准备。
之前她从刘氏那边听到顾淑雅可能要配给贵客。她去问顾贾,顾贾还是含糊其辞,只说贵客喜欢年轻貌美的闺秀,若是顾淑雅得了贵人的宠爱,于顾家展有益。
若是皇家人,为何不告诉她,就觉得她眼皮子这么浅吗?而这传言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她心里烦躁,又强装看了会儿账本,实在神思不属,问伺候在一边的曹嬷嬷“你觉得这事可是真的?”
“我也有耳闻,空穴来风必有成因,这种事下人们可不敢想,我猜又是刘氏不小心说出去的。”曹氏斟酌着道,“不过姨娘也不必过于在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皇家人,咱家的小姐送进去也只能做没有名分的姬妾,不是什么好事。”
白姨娘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若是皇家人,她才不想让她的淑静嫁进去,宫门深似海,母女俩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可是她还是不大开怀,想到顾贾对她又是提防又是瞒骗,嗓子里像堵了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下午看完账本,白姨娘原本要喝碗燕窝,但是最喜欢的补品今天也食之无味,她不想再闷在屋里,打算去园中喂喂鱼。
现在她住在菊园,不似兰园人口简单,主子多了,各色下人就有百来个。虽然菊园地方大,但人爱扎堆的不过几个地方。
白姨娘带着曹嬷嬷和夏岚一路往锦鲤池去,远远看见一些下人聚在水井附近一边等打水一边热络聊天,等他们看到她又全部闭了嘴,气氛怪异。
她平时虽然也管束下人,下人在她面前不敢碎嘴。但这回就是觉得他们议论的事与她有关,就假装没现走开了,让夏岚悄悄躲在树木后面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白姨娘带着曹嬷嬷坐在水榭里喂鱼,看着水波潋滟,金红色的锦鲤一拥而上争抢那点鱼食,她心里舒畅了许多。
消遣了一会儿,夏岚回来了,神色复杂,行了个礼却不知如何说起。
“怎么了?”白姨娘疑惑,夏岚可不是这种小心翼翼的人。
“奴婢听得一些,应是下人胡说八道,编排主人家的。”
“编排了些什么?”
“主子,他们说……”夏岚斟酌了一下用词,“罗书生曾有个未婚妻,因他解除婚约轻生了。”
白姨娘怔愣住了,一段回忆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她还是待字闺中的白家二小姐,她母亲与顾家主母是表姐妹,关系极好,两家经常走动,生意上也合作得非常深入。顾家唯一的少爷顾贾比她大三岁,两人青梅竹马,到她十二三岁就互相倾慕,约定终身,两家大人也是有意结亲。
谁知祸从天降,两家一起投入大半身家经营的买卖失败了,关系也瞬间恶化,两人也就此被拆散。
白家在太原城没了产业,退守县城老家靠着一个杂货铺度日。她想去太原城找顾贾,却被爹娘关在家里,还想把她许配给当地富绅家的一个傻子。
谁知议亲时,傻子掉进河里死了,她被街坊邻居说克夫,名声坏了,就这么在家里待到18岁。
中间几年,她多次找机会传了书信给顾贾,顾贾在信里也是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她满心以为顾贾与她情投意合,肯定会来求娶她,谁想顾贾成了孟家乘龙快婿的消息传到她家,当时如何心碎历历在目。
后来,她父亲又想去借顾贾的势,带着全家回太原,慢慢与顾贾搭上了线。
她从顾贾口里知道了他这些年的艰辛,心疼之下又与他旧情复燃。
原来顾家损失比白家还惨重,一时间宅子铺面全没了,一家人蜗居在城郊的破房子里。
一年间,顾父一蹶不振得了急病去了,顾母本就身体不好,也很快跟着去了,留下顾贾和他十岁的妹妹顾珏。
顾贾带着妹妹做货郎,起早贪黑,日子刚过起来,却生了极为惨烈的事,顾珏小小年纪也没了性命。
顾贾知道没权没势没钱就是要受人欺辱,想尽办法结识人脉积累财富,终于开起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城中富孟老爷,忍辱负重入赘,娶了丑得全城皆知的孟青青,得到孟老爷的提携扶持。几年间成了太原炙手可热的青年富商,这才有了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冒犯的身份地位,当年妹妹的大仇得报,吃得苦也都讨了回来。
她怜惜顾贾那段阴暗吃苦受罪的日子,自愿嫁给他做妾,就指望着哪天能够扶正。
孟青青长相丑陋,身体不好,她心里对她是又鄙夷又嫉妒又可怜的。总觉得都是这个女人凭着家世金钱逼迫了顾贾,也可怜她虽然得到了顾贾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还天天被自己的男人盼着早死。
没想到孟青青死了,顾贾又娶了马氏,她心里隐秘的优越感一夜间崩碎,看着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她仿佛突然之间醒了,不得不承认,谁也不是顾贾心里那个不一样的存在,能打动男人的,只有权势和财富。
这些年,她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斗败马氏拿到管家的权力,让自己的儿女得到顾贾的重视。回二十年,她已不是那个痴心单纯的少女白月柔,顾贾也已经不是她心里的那个顾哥哥。
白姨娘收回思绪,目光落在在水中欢快游动的锦鲤上,只觉得人生如戏,满心苍凉,兜兜转转,她的女儿竟成了孟青青。
“去查查真假。”
白姨娘的声音很冷,与平时的或温柔热情或矫揉造作或尖酸刻薄完全不同,让曹嬷嬷和夏岚从心里生出陌生和畏惧来。
夏岚愣了下,恭敬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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