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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公主道:“那你答应了?”
“我有什么不答应的。”莫瓌笑道。上谷公主道:“我的意思是,你当时答应,是真答应了她,还是骗她的,想要假戏真做?”
这时一阵风把窗上悬着的玻璃珠串吹得叮当作响,莫瓌望着出神了片刻,道:“说实话,那时也没想好。没什么事能算到十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那一日,凌羽抱着一只白鹿一只白孔雀兴兴头头地来找我,说要给清都的生日抓只白虎送去作贺礼……”
莫瓌不说下去了,上谷公主点了点头,道:“你是从那时候开始筹谋的。也就是说,若非如此,你那一次也不打算谋反。”
“实在是还不到时候。”莫瓌道,“这大代向来宗亲势力极强,宗室九姓加勋贵八姓,根子太深,就算勉强做下来了也过不得几时。你看宗爱扶南安王就是一例,这事太近了,我不得不多虑些。但既然机会撞到面前,好像不做也可惜得很。”
上谷公主道:“只可惜坏在你义弟手里!唉,这么说起来,慕容白曜可是真冤屈得很。只不过,若没这事,皇上也不会赐婚了,我还得感激他呢。”想了一想,又道,“你知道启节的事吧?”
莫瓌道:“此事有变,你不必再过问了。”却又笑了笑道,“京兆王的面子够大,长孙氏这样的宗室亲贵都得听命行事。”
上谷公主道:“自长孙渴侯死后,他们家就大不如前了。只是那长孙一涵……这丫头死也是活该,面上是听了她爹的,心里却自有小算盘。她也嘴够硬的,死活不肯说是谁派她去沈家的。我也奇怪着呢,苏连和淮州王都在沈府,那皇上和清都长公主自也不会再另派人去。长孙一涵究竟是听了何人的吩咐?在沈家下毒害淮州王,到底是谁救了他的?这个人,还对太子的身世如此关心?”
莫瓌沉默片刻,道:“绣衣里面你是安插了人,长孙父女就是她杀的?还顺手用癸仪的名义栽赃了一下九宫会。今后少做画蛇添足的事,凡事收着些儿,易素,你始终自恃聪明,我怕最后你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啦,大事都是你们做的,我这样的女子就只能做做这些琐碎的事儿了。”上谷公主眼波流转,当真是笑靥生春,丽色能倾国。莫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道,“你这回一石数鸟之计想得好啊,若是成了,便是害了清都,杀了凌羽,顺带把景穆五王也一起给坑下来了。我再跟你说一回,易素,别再对凌羽下手,你明知道他身上有秘密。”
“你就放心吧,你那义弟才不是面上那副天真可爱不懂事的样子,宫里面那一套玩得可比谁都溜,看人下菜碟也厉害得很,谁都不理会就缠着最得皇上宠的淮州王。”上谷公主笑道,“皇上惯得跟宝似的就不提了,连素来最难讨好的淮州王都护着他,你操什么心?你这宝贝义弟差点儿把我害死,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莫瓌道:“你是说板殿赐宴的时候?”
“那还能是什么时候!”上谷公主冷笑道,“我当时是吓得冷汗直冒,皇上已经当着众人答应了他,不管是谁,一概都要处置。现在我这命还悬在他舌尖上呢,谁知道这小孩儿哪天心情不好了,在皇上那里告我一状!”
莫瓌笑道:“谁叫你身上这么香?”
“你也糊涂了,我难道还会亲自把他抱出去?”上谷公主道,“自然是旁的人去的。你那义弟是看到我出来,有意整我的!”
莫瓌一怔,上谷公主沉吟道:“你知道孔周三剑那说法是假的,只能是你那个义弟告诉你的。这么说,他是知道下令血洗他那神陵的人不是你了?哎哟哟,这可糟了。”她靠在莫瓌怀里,巧笑嫣然,双眸流波,当真是颜盛色茂,“如今他找皇上讨了静轮天宫去,连我那爹都跑去找他求长生的丹药。静轮宫守卫不多,你既来京城了,便跟他说去,从此以后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再别害我,也别来找我寻仇!”
“你放心好啦。”莫瓌笑道,“他就是使使性子而已,不敢害你的。若真要害,板殿上不早就说了?他明知你是我什么人,又怎敢害他大哥的夫人?”
上谷公主嗔道:“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这些年也不知你在什么地方,想必是快活得很,我算什么?”
莫瓌叹了口气,笑道:“再怎么着,哪怕是当年皇上赐婚,我不情不愿,也只得认了你这个夫人。”手指轻轻拂过上谷公主的脸颊,悠悠地道,“你们大代的公主,若论容貌,没人比得过你。可是,就跟那些花一样,颜色越美的,便越毒。”
“夫君也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上谷公主笑道,“昙曜除了你们大凉皇族,还有谁的话肯听的?他是凉州高僧,从来敬奉的都是你们沮渠氏皇族,大魏待他再不薄,也一般的心系旧主。昙曜肯替我掩饰灵岩石窟之事,还不都是因为你。帝窟皇上造像损毁的事与我无干,我也没要昙曜自尽,也使唤不动,还不是你派的人?我也想问问你,究竟谁能在侯官曹和廷尉寺出入自如?你在皇上身边想必有个比尉仙姬还重要的眼线,她是谁?你妹子么?哪一个?”
莫瓌淡淡一笑,道:“昙曜为的不是我们大凉皇族,而是为了他心里尊崇的佛法。易素啊易素,你再聪明机变,工于心计,终归少些胸襟气量。”
上谷公主盯着他,道:“夫君这话的意思是说,你是终不能跟我一心的?那能与你同心的人又是谁?”
莫瓌凝望那盏七宝琉璃灯,笑道:“反正定然不会是你便是了。”
那晚吴震见裴明淮回府了,便自回廷尉寺去。夜里一宿无话,裴明淮在茅茨堂还没起身,便见着华英跑了过来,慌慌张张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裴明淮道:“又怎么了?”
“哎呀,你赶紧进宫去!”华英嚷道,“景风公主去对皇上说,她要嫁到柔然去,再不回来了!”
裴明淮只觉脑子里都空了一下,一句都不多问,往府外便走。华英在后叫道,“你慢点儿!”
他进了宫,径直进了太华殿,便见着景风跪在文帝身前,听文帝道:“你到底还要朕说多少遍?朕压根就没想过要你去跟茹茹结亲,不单是你,就算是别的公主也不必。柔然可汗是派人来过,朕虽没回绝,但也绝没答应的意思。朝堂上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管,你再怎么逞强,打仗的事也轮不到你公主去!”
只听景风道:“父皇,是您没认真听女儿说话。我大多是为了我自己。自然了,替父皇分忧也算是缘故。”
这时太子也冲进来了,把景风一把拉了起来,道:“你又在这里干什么!没人要你去和亲,也用不着你。我们不是汉室,要拿公主去和亲,我的好妹妹,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景风望着他,道:“哥哥,正因为我们不是汉室,我才要去。汉室公主嫁到那般远的地方,什么习惯都不一样,自然是难受得很。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原本就是从那里来的,还是流着那样子的血,现在我要回去那样子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对了?”
太子怒道:“景风,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是,我知道尉昭仪的事,你伤心得很,但你也不能拿着自己糟蹋啊!”
“我没有拿着自己糟蹋,我想得很清楚了。”景风道,“父皇,哥哥,还有明淮,你们都听我好好地说,别我没说两句你们一个个就跳起来了。我知道你们是真关心我,为我好,既然如此,你们就听我好好地说完。我并不觉得去柔然就是自低身份,或者是自苦,我们大代一族原来也是从那样的地方来的,先帝还特地派人去祖上的嘎仙洞刊石立碑呢。咱们源起幽都,都是部族出身,烈祖最初定都盛乐,也在漠南。只是我们到了这中原,样样都学起来他们的罢了。所以若要回那处去,对我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我知道我母亲的性子,她并不是什么爱弄权的人,但最后落得这个下场,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难受,既在宫中,就免不了要去争去斗……”
裴明淮打断她道:“柔然又不是什么善茬,难道你走到那里,就事事平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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