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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息神色恭谨的答:&1dquo;娘娘,不管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她都是在信口开河。殊儿那妮子沉不住气,坏了娘娘的大事,反倒陷娘娘于危局。涵妃此去,于娘娘有利有弊,所谓利,涵妃不除,他日终究是娘娘的绊脚石。所谓弊,是涵妃xingqíng急躁,可以用作卒子,她这一去,娘娘未免失了一步好棋。眼下最要紧的是,娘娘该好生打起jīng神来,应对那位慕姑娘。”
华妃出了会神,才道:&1dquo;不怪殊儿,是我们低估了那妖孽。皇上素来在男女之qíng上看得极淡,皇贵妃在时,皇上待她虽好,亦不过尔尔。怎么这个妖孽反倒能有今天,我真是想不明白。”
阿息道:&1dquo;娘娘,经此一事,她已经是心腹大患。涵妃乃是皇长子生母,皇上尚且如此不顾qíng面,娘娘可要早作打算。”华妃长长叹了口气:&1dquo;我原想借涵妃的手除了她,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涵妃这一去,晴妃又病得起不来——她不病也不中用,宫中连个可掣肘的人都没有,难道真要由着她去翻天了。”
第六章,犹为离人照落花(2)
阿息道:&1dquo;娘娘放心,天翻不了。”声音极轻:&1dquo;皇上睿智英明,从不耽于美色,以皇贵妃与皇上的qíng份,万岁爷尚能下得决断,她一介罪臣孤女,又能翻起什么大1ang来?即使皇上眼下为那妖孽所惑,那也不过是一时。”
华妃凝望她片刻,缓缓颔。
因皇帝的口谕是即刻动身,虽天色已晚,亦不可耽搁。涵妃的鸾轿出了上苑,扈从簇拥行至西门已是酉时,城门已闭。城守不敢擅启,只得一层层禀报上去,待报至豫亲王行辕时,已经是戌时三刻过了。豫亲王总领跸警事宜,每日必亲自巡看驻防,此时方从行苑驻防大营中回来,听说涵妃奉谕夤夜回京,心下奇怪,不由问:&1dquo;为什么?”
前来禀报的人自然不知,豫亲王行事最是缜密,想了一想,命人去唤了当值的宫殿监来。因他兼领内务大臣,正是宫殿监的顶头上司。当值的内官不敢隐瞒,源源本本的讲了事qíng的始未。豫亲王不动声色的听了,当下并未说什么。
因驻跸行苑,所以并没有所谓&1dquo;大朝”,但豫亲王所辖事甚多,所以每日必入宫见驾,这日照例递牌子请见,豫亲王便随小太监入丽正门,方转过落花桥,径旁遍植槐树,槐花初放,绿荫如云,花香似蜜。但见十数名青衣小监执了钩镰提篮之物,正扶了梯子采摘槐花。领头摘花的正是&1dquo;方内晏安”的内官吴升,见着豫亲王,忙满脸堆笑打了个千儿:&1dquo;王爷钧安。”豫亲王便问:&1dquo;这是在做什么?”
吴升陪笑道:&1dquo;皇上忽然想吃槐花饼,嫌御膳房弄得不鲜,慕姑娘命咱们摘了槐花,自己蒸呢。”
豫亲王见篮中一捧捧雪白槐花,香气馥郁,甜香醉人。不由道:&1dquo;已经摘了这些,还不够么?”吴升道:&1dquo;王爷不晓得,这些哪里够使——这些槐花,只取半开极嫩者,有一些儿黑点huang斑的都不要,一朵朵拣得gan净了,方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gan净雪绡纱滤过,澄成槐露,并不掺半滴水,只用这槐露和了面做成饼。您说说,这得多少槐花才够?只怕行宫里这几千株槐树,禁不住这一蒸。真难为慕姑娘,这样繁巧的法子,可是怎么想出来的。”
豫亲王随口道:&1dquo;这样的食谱方子,只有穷奢极yù的河工上才想得出来。慕中平外放做过多年的河督,她既是慕中平的侄女儿,知道也并不稀奇。”
吴升陪笑道:&1dquo;王爷说的是。”
豫亲王转脸对引路的小太监说:&1dquo;走吧。”
至方内晏安殿外,赵有智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笑吟吟施礼道:&1dquo;给王爷请安,适才万岁爷还在惦记,说今年贡的雪山银芽极好,要赏给王爷尝尝。”豫亲王心中有事,随口答应着,便径直往东走。赵有智却并不像往日那样转身去通报,反倒紧上前一步,躬身又叫了声:&1dquo;王爷。”
豫亲王这才悟过来,望着他问:&1dquo;怎么?华妃娘娘的凤驾在里头?”
皇帝并不好色,中宫虽虚,后宫中亦不过封敕四妃。皇贵妃慕氏已薨,所余华、涵、晴三妃。涵妃昨日被遣,晴妃病重留在宫中,并未随扈来上苑,所以豫亲王以为是华妃在内,有所不便。
赵有智笑嘻嘻的答:&1dquo;今日贡的雪山银芽呈上来,慕姑娘一时有兴致亲自开了茶,这会儿烹茶给万岁爷尝呢,皇上正高兴,说烹茶是雅事,不许人围着,说是没得熏坏了茶,命奴婢们都退下来了。请王爷到直房里略坐一坐,等万岁爷喝完这盏茶,奴婢马上替王爷去回奏。”
豫亲王想了一想,随他进了直房。赵有智最是殷qíng小意,亲自拂拭了椅子,服侍豫亲王坐下,又亲自捧上茶来。笑着说:&1dquo;王爷素来是品茶的高手,奴婢这里虽没有好茶,也不敢拿旁的来敷衍王爷。这个虽不是什么名茶,倒是今年谷雨前摘的,请王爷尝个鲜罢了。”
豫亲王一掀碗盖,只觉得清香扑鼻,其香雅逸,竟不在雪山银芽之下。他心不在焉,随口夸了句好,便问:&1dquo;下月便是万寿节了,皇上的意思,是在上苑过节,还是回宫去?”
第六章,犹为离人照落花(3)
赵有智满脸堆笑道:&1dquo;奴婢不敢妄测圣意,不过&he11ip;&he11ip;”说到这里,停了片刻,踌躇道:&1dquo;以奴婢的愚见,或许皇上会留在上苑过万寿节。”豫亲王拿左手两只手指转着碗盖,若有所思的&1dquo;哦”了一声。赵有智笑道:&1dquo;奴婢也是听皇上那日随口对慕姑娘说,万岁爷说,回了宫规矩多,可没眼下这样自在了。”
豫亲王正等着他这句话,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望着他:&1dquo;罪臣之女,依祖训是不能册妃的。”
赵有智道:&1dquo;王爷说的是,可是在景宗爷手里有过特例的,景宗爷的皇五子康亲王,便是罪臣丰逸的女儿所出。景宗爷有过特谕,因诞育皇子册其为福妃。”
豫亲王眉头微微一皱,皇帝年轻,涵妃所出皇长子今年不过三岁,晴妃曾经诞过一子,但未及满月旋又夭折,华妃并无所出。皇长子年幼,看不出资质如何,将来储位大势还很难言定。赵有智见他神色莫测,亦不多说,提起那和阗白玉如意壶,替豫亲王续水,随口道:&1dquo;这虽是祖宗成例,可最要紧的一点是,那福妃娘娘是皇子生母,所以才殊为特例。依奴婢想,只怕旁人不一定有那个福分,能够诞育皇子。”
豫亲王望着赵有智,但见他低眉顺目,神色极是恭谨,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嫌恶。将茶碗轻轻一推,说道:&1dquo;四哥其实是个至qíng至xing之人,凡人凡事他若真心以待,必会罔顾一切。谁要是敢背着他玩花样,只怕不是掉脑袋那样便宜。”赵有智神色依旧恭谨,只说:&1dquo;王爷教训的是。”
豫亲王几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永远不能忘记那一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大雪已经绵绵的下了数日,天气冷得几乎连脑子都已经被冻住了。惜薪司的内官们连份例的柴炭亦敢苛扣,殿中只生了两只小小的火盆,偌大的永泰宫就像冰窖一样,他穿了那样多的衣服,可是依旧冷得只呵白气。母妃病得一日重过一日,已经起不来netg,服侍母妃的宫女内官们都躲了懒,只剩了七岁的他陪在母亲netg前。母妃有时昏沉沉睡着,有时清醒一些,窗外的雪花打在窗纸上,出些微的响声,母妃喃喃的问:&1dquo;是下雪了么?”
母妃说的是舍鹘语,在这阖宫里,亦不过只有一个七岁的他可以听得懂。他捧住母亲的手,用舍鹘语轻轻的唤了一声:&1dquo;阿娘。”母妃曾经如月亮般皎洁的脸上,只余了一种灰暗的憔悴之色,曾经有珠光流转的眸中,亦只是一片黯然,呓语般喃喃道:&1dquo;若是在咱们回坦的糙原上,下雪的时候,你的外婆就会叫奴隶们蒸羊羹酪,那香气我现在做梦都常常闻得到。”他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反倒笑起来:&1dquo;阿娘想吃,滦儿命膳房去做就得了。”母妃轻轻摇一摇头,说:&1dquo;我并不想吃。”
可是他知道,他知道阿娘为什么这样说。宫中上下皆是一双势利眼睛,御膳房连一日三餐的份例都不过敷衍,哪里还能去添花样命他们蒸羊羹酪。母妃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母妃的手心是滚烫的,仿佛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脸上。母妃的声音就像是雪花一样,轻而无力:&1dquo;好孩子,别难过了,是阿娘连累了你,这都是命啊。”
刹那有泪汹涌的涌出,他并不是难过,而是愤怒,再也无法压抑的愤怒。他霍然立起,大声道:&1dquo;阿娘!这不是命,他们不能这样对待咱们。”不待母妃再说什么,便夺门而出。
无数雪花漫天漫地卷上来,北风呼啸着拍在脸上,像是成千上万柄尖利的刀子戳在脸上。他一路狂奔,两侧高高的宫墙仿佛连绵亘静的山脉,永远也望不到尽头。他听得到雪水在脚下四溅开来的声音,听得到自己一颗心狂乱的跳着,听得到自己粗嘎的呼吸。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御膳房,他要给母亲要一碗蒸羊羹酪,他是皇子,是当今天子的儿子。母妃病得如斯,他不能连她想吃一碗酪也办不到。
正和门、经泰门、永福门&he11ip;&he11ip;一重重的琉璃宫阙被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甩在后面,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地上。膝上的疼痛刹那椎心刺骨,他半晌挣扎爬不起来。杂沓的步声渐行渐近,忽然听到&1dquo;哧”得一笑。
第六章,犹为离人照落花(4)
他抬起头来,在高高的步辇之上是皇二子定溏。一身锦衣貂裘,风兜上浓密水滑的貂毛,将他一张圆圆的脸遮去了大半。定溏看到他全身雪水1ang籍的模样,乐得前俯后仰,拍手大笑:&1dquo;舍鹘小杂碎,摔得真是美,四脚朝天去,像只小乌guī。”
他脑中轰得一响,满腔的热血似乎顿时涌入脑中,他几乎想都没想,已经扑上去拼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定溏的胳膊用力一拖。定溏猝不防及,竟然被他从步辇上拖了下来,顿时摔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叫。内官们抢上来可是拉不开他们,他牢牢抱住定溏,定溏又哭又叫,两个人翻滚在雪泥里,他一拳又一拳,重重的捶下。定溏拼命挣扎,拳打脚踢,定溏本来比他大上好几岁,可是他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蛮力,就是不肯撒手。定溏着了慌,口中又哭又骂又叫:&1dquo;你这个舍鹘杂碎,快放开我,我叫母后杀了你!杀了你!”
熊熊的怒火燃起,燎过枯谢已久的心原,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般轰然而至。他让这心里的怒火烧得双眼血红,他骑在定溏身上,死死掐住定溏的脖子,定溏顿时喘不过气来。内官们也慌了手脚,拉不动他的手,只得去掰他的手指。他死命的不肯放手,定溏渐渐双眼翻白,内官们着了慌,手上也使全力。只听&1dquo;啪”一声,他的右手食指顿时被巨痛袭去了知觉,他痛得几乎昏阙过去,内官们终于将他拖开了,扶起定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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