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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尚书大着胆子暗戳戳去试探一下尚城那个老学究的口风,就被他吹胡子瞪眼地给喷回来了:“这是太子决定的事,你问老夫老夫就知道?”
主要是尚城也没想到太子的意思啊。他们这些老臣,风风雨雨多的四十多年了,就是少的也有三十多年,皇帝在位之时就怕有奸逆作祟所以拉着老脸坐镇朝堂,可也抵不住皇帝一心偏向李庆安。现在李庆安这个大害没了,太子手段非常,也有点重用老臣的表现,按理说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可是老是不提携人上来是怎么个意思?
倒不是他想要安排门生,就只是朝中空着这么久实在是难看。
有一次下朝之后被太子留下来讨论一应事宜后,蓝相和想起了尚太傅只是不经意的疑问才犹豫地开口问则宁,则宁只道:“不急。”
其实哪里不急,太常寺、军器监和工部,就是和没主子的衙门啊,当家阎王一不在,底下的小鬼就开始有动作。而且这都不算是小部门,当家坐镇的人总该有的吧。
其实人在利益的驱使下,都会有一种往上爬的潜能,他们大概是不知道,有人正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被押在天牢里的人渐渐少了,他们身上的每一条枷锁都背负的是难以饶恕的罪责。大理寺每一次呈送过来的决断文书都会在则宁的桌案上摆一会,则宁都是仔细看过后才整理成册事后拖高石带进去给皇帝过目。
可是越不到李庆安,就说明需要他承担的就越大。
时间慢慢的流逝,则宁有条不紊地处理好土地、税收、春耕还有部分地区饥民问题,还正在着手每月的兵器铸造、各地水利维修、太医院的教学。
春后水涨,也不知道年久失修的那些没人管的坝头还能熬几年,而且那个时候也是传染病多发时,万一又是什么瘟的,有准备的总好过手忙脚乱。
合上卷宗时已经暮色四合,则宁放下笔抬起头来转转脖子才发现有一个人影安静的坐在下方。
已经掌灯多时了,烛光暖光,可少年的神情是茫然的。
他不解的是,既然身为勋贵,那必定是身份超然,自是平头老百姓所不能比。就算踏足平民之地都算他们的荣幸,拿点他们东西又怎么了?因为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人和他说:“平民而已,多如蝼蚁,开心时赏赐一下他们便欢欣鼓舞,烦了就责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最近太子皇兄让他看的两类书却和他的认知完全不同。
这么厚的《沉珂录》,是汇集了近五百年以来的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的合集,小到村户蒙冤,大到帝王无道,一笔一划都是藏在纸张间的刀锋,一横一竖都刻在眼睛上让人目眦欲裂。大誉的律令,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说,“即便是皇室若触及,罪责一律等同”的说法,他听到最多的,也不过是“你是大誉的皇子!是天下除陛下外最尊贵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之前所有的放肆和跳脱,无非是有这么光鲜又尊贵的身份。他以为以后的日子一直不变,就像是喻氏皇室一样,存在数百年依然不倒。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舅舅虽然看着让人心里打怵了点,但总觉得自己以后会成为他女婿要娶婉婉妹妹过门的,他还想过等十年二十年后舅舅老了,又膝下无子,自己带着婉婉妹妹和几个娃娃多多上门探亲来着。
可是什么都一朝被打破了。
他虽然曾经张狂,可如今理智,本来以为认清自己不与皇兄争抢是最机智最有头脑的,但还是看浅了。
就感觉自己的十六年一下被推翻,这种感觉就像是脑海中炸出的烟花,一片空白之后就是茫然无措。
则宁心里也有点心疼他。喻则明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一开始不过白纸一张,只是自他生下来之后身边围着的小心思的人太多。这些人里可能都是为了讨这个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欢心,而身边的教养嬷嬷碍于德妃溺爱不便多管,等他长成后又是不学无术的模样,幼时先入为主的灌输必定在心中扎根。
则宁捏了捏手腕,走到喻则明身边坐下,看他的眼睛有些红,问道:“那些送去没有注解的新书,可能看得懂?”
少年脸上霎时闪过一阵羞赧,讷讷道:“少傅每时都会给我讲解。”
一开始看到的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全靠少傅解释才看得懂。而且这种全然推翻自己所想的书,他当时就不可置信并且恼火得都要把书房给拆了。
少年的情绪有点低落:“皇兄,如果我以后要是不注意骑马踩踏了农田,是不是还要割发谢罪啊。”
则宁失笑:“你是不是想说,若以后杀死一个人,会不会被判同罪吧?”
喻则明一抬头,见则宁抵唇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则宁看他不说话,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一个人从小到大接受的十六年的观念,就仅凭半个月的书籍来扭转的可能是微乎其微,他不知道喻则明心里接受了多少,亦或者一点都没有接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心里再抵触,身为一个皇子,也要装得别人都看不出来的样子。
如果是糟粕那也就罢了,自个儿祖宗们定下来的三观这么正的律令,哪有被子孙后代带头作的道理。
则宁抿了口茶,就听喻则明问:“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科举想要封将拜相?天天处理这么多事,害怕被砍头被刑罚,还不如当一个平头老百姓过得舒心呢?他们不是图的高人一等肆意作为吗?”
喻则明抬头看则宁,目光中还有一丝伤心:“我以后真的不能娶婉婉妹妹了吗?”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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