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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大了?”皇后闲话家常似的,也不亲热,“有兄弟姐妹吗?”
阿松摇头,她有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年纪了,怔了片刻,才记起来:“我二十岁了。”
“我也没有兄弟姐妹。”皇后望着摇动的花枝,“自从我做了皇后,就没和我母亲在一张榻上躺过了,也有十几年了。”大概下腹又痛起来,她咬着唇闭眼忍着,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殿下,”阿松忽道,自昨夜顶撞皇后被掌掴后,她奇异得乖顺,“我给你唱歌吧。”
皇后没有反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因为痛楚不想开口。
阿松径自坐在榻边,心不在焉望着薄雾般的纱帷,轻声唱起来:“官儿官儿递手帕,一递递个羊尾巴。家家板上有什么?一个金娃娃,一个银娃娃,咱们背着他,黄狗黄狗你看家,我到南园采梅花……”
皇后这一觉睡得很沉,翌日脸色恢复了不少。行宫里清凉静谧,不觉间半个月的时光倏忽而过,只是皇后的肚子迟迟没有发动,不独皇后焦急,连皇帝也派人来询问过一次,医女例行诊脉后,说:“殿下最近体力恢复了,得闲可以出去走一走,兴许能早点发动,生得也快些。”
下午,皇后便携了几名亲信的宫婢和侍卫,沿石阶缓缓往翠云峰山间去看景。才到山腰,皇后精神不济,在石亭里落座休息,见一道绿影自林中闪了出来,那人挽着利落的单髻,束腰小衫,宽裤草履,半胡半汉的装扮,惹得宫婢们纷纷撇嘴,嘲笑她道:“野人。
皇后虽然称她一声薛夫人,但众人都知道她勾引皇帝不成,被皇后厌恶,又被薛纨抛弃,在行宫里的地位,其实连个奴婢也不如。有人便大喇喇道:“阿松,你整天像猴子似的满山乱窜,小心给柔然人抓回去了。”
“这里哪有柔然人?”阿松轻轻喘着气走过来,她脸上红通通的,发髻上还顶着野花编的花环,连最看不起她的宫婢都忍不住要羡慕她的自得其乐。“殿下,我刚才去到山顶,好像看见了伏牛山呢。”阿松笑道,“我还跟殿下一起去伏牛山打过猎的,殿下记得吗?”
伏牛山之行,皇后并没有给过阿松好脸色。皇后看着阿松那张仿佛毫无芥蒂的脸,嘴角扯了扯,“伏牛山离这里一天的路程呢,你哪能看见伏牛山?”
沙沙声伴着山间此起彼伏的碧涛,阿松想起当初伏牛山上鹿角齐鸣、烽烟阵阵的战况,一时有些手痒,“这里也能打猎呀,殿下会骑马吗?”
“不会。”皇后淡淡道,“吴王墓就在附近,你不去替吴王上柱香吗?”
有宫婢扑哧一声笑出来。阿松也不难堪,将花环拿在手上理了理,她微笑自若道:“是呀,不仅吴王,还有闾夫人呢。”
皇后一哂,不和她较劲,转而问侍卫:“闾夫人那里现在还有人守灵吗?”
侍卫早在皇后驾临前就将邙山搜了个遍,“现在是空的。上次陛下命抓捕柔然细作时,柔然可汗派的来那些大巫、随从们都被囚禁了起来,因为殿下要来行宫小住,索性将他们驱离,遣回柔然去了。”
不必说,这又是皇帝的命令,皇后虽然余恨犹在,到底有些安慰,脸上不由浮起点笑容,起身道:“回宫吧。”
回宫后,不消坐稳,便急急着人去打探宫里情形,“最近还有人弹劾国公吗?”
宫婢来回禀时,脸上也是欣欣然,“没有了,那梁庆之胡搅蛮缠,被陛下在殿上大骂一通,还贬了官,再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了。”
皇后松口气——当初南征是怎样侥幸得胜,皇帝比谁都清楚。此刻朝廷还在江南打仗,他又怎么能容忍朝臣互相攻讦,动摇军心?
这宫婢是皇后心腹,有些见识的,见皇后得意,也笑道:“那些人也是不识好歹。檀涓手握重兵,才在雍州大胜蛮兵,他可是当初国公力荐给陛下的,只要国公开口……”被皇后横了一眼,她自知失言,忙讪讪住口了。
虽然皇后谨慎,但朝中稍有风吹草动,行宫都能大致察觉,众人知道闾夫人案已经尘埃落定,随着皇子桓劭被立为储君,郁久闾也无话可说,檀涓在雍州打了胜仗,周珣之被皇帝称为有“识人之明”,重获圣眷,众人也觉否极泰来,只盼着皇后产下龙子,风光回宫了。
“殿下,”阿松看着山间蒸腾的雾气,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梁庆之为什么说安国公薄情寡义,私德有亏?”
皇后最近精神不错,一鼓作气,走到了山顶,正坐在山石上休息。晚霞也照得她脸颊上泛起青春的红晕,她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说:“在宫里当值的人,都知道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阿松毫不畏惧,反而理直气壮,“我都是光明正大地听,坦坦荡荡地问。”
皇后轻嗤一声。在她眼里,阿松居心叵测,又着实不够聪明,徒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见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只觉得好笑。
“殿下?”见皇后不答,阿松又催促她。
“住嘴。”皇后呵斥一句,众人立即怒目相视,阿松下颌轻抬,走到一旁去看山景。
宫婢还瞧她不顺眼,怂恿皇后道:“这女人多嘴多舌,殿下怎么也任她撒野?”
“随她吧。”皇后淡淡道,“她也没几天好撒野的了。”
“殿下。”皇后刚被宫婢们搀扶着起身,有微服的周府家人便匆匆拾级而上,叩首之后,先问安:“殿下玉体还好?”
皇后近来常常觉得下腹沉坠,有要生的迹象,闻言笑道:“还好,回去跟夫人国公讲,就这一两天了。”
“是,恭喜殿下。”那人仓促贺了一声,“国公遣奴来告诉殿下,月前樊侍中奉陛下密旨,率舟师沿济水南下,并密令檀刺史自济水至泗水沿线焚毁元竑水师据点,并封锁淮河,谁知檀刺史疏忽,以致樊侍中舟师在高平郡附近遇袭,不仅被烧了许多船只,还走漏了消息,元竑调集大军在淮水陈兵,王玄鹤在荆州也公然举师反叛。”
皇后一震,樊登南下的消息,不仅她不知情,想必周珣之也被蒙在鼓里,顾不得埋怨,她急忙问:“那陛下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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