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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纨镇定地抬起头来,目光不经意地在朝臣脸上掠过,立即引来众人怒目相视,当场便有朝臣激动地说:“此人连番祸害我朝,罪大恶极,应该立即处死。”
元竑抬手,制止了朝臣的激愤。他年纪尚幼,已经颇有威严了。不无遗憾地吁口气,元竑道:“可惜,如果抓住的是真的桓尹就好了。”他端坐在御椅上,面带不满地对着薛纨,“先皇曾对你不薄,你怎么能背主弃义,勾结敌国,致使千万的建康百姓罹难?”
薛纨不以为然,“陛下,樊登还没有挥师南下的时候,建康百姓就已经因为先帝的□□而叫苦连天了。当初陛下被囚于天宝寺,兴许没有我看得清楚。”
元竑沉默了一下,傲然扬起头道:“前尘旧事,可以既往不咎,你看我这样的君主,难道不值得你弃暗投明吗?”
薛纨反问:“陛下要我自此去国离家,最后埋骨在异乡?”
“难不成你还有别的选择?”元竑摇头,“我听说你在洛阳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毫无牵绊了。”
薛纨被元竑问得无话可说,他扯了一下嘴唇,苦笑道,“拜太傅所赐,臣现在是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了。”
元竑听他自称为臣,顿时心花怒放,慷慨地说道:“我们建康,德才兼备的美人不计其数,和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可堪作配!”
“谢陛下美意,”薛纨满面笑容地看向檀道一,“臣早就听闻,建康最兼具才貌的美人就在太傅的府里,”见檀道一脸色骤冷,薛纨越发得意,眼里都是揶揄,“当初在画舫夜会,太傅亲口说,洛阳土地贫瘠,女人容貌丑陋,给太傅洗脚都不配。臣是个俗人,不比太傅眼高于顶,既然谢夫人貌美,不知道能不能劳动她的玉手来给臣洗脚?”
“放肆!”元竑勃然变色,不等檀道一作声,先喝止了薛纨。
朝臣面色各异,连元竑都深感尴尬,不敢去看檀道一的脸色,他对薛纨挥了挥手,道:“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既然执意不降,拖下去就是了!”
薛纨道:“陛下不好奇国玺的下落吗?”
元竑激动地自御座上弹了起来,紧紧盯着薛纨,“我想起来了,建康城破的时候,你是宫里的禁卫统领……”
薛纨含笑看着檀道一,他也很执拗:“谢夫人貌美,给我洗个脚,还是配的。”
不等元竑再说话,檀道一断然道:“押下去。”
薛纨被押走,群臣也随即退离,元竑觑着檀道一的神色,试探着开口:“太傅,国玺的下落,事关重大……”
即便檀道一和元竑有昔日旧情,此刻也免不了冷冰冰地打断了元竑,“没有国玺,难道陛下就没有信心打败桓尹,克复河山了吗?”
“我有信心!”元竑正色道,“不过……”
檀道一冷笑道:“他不过是想要借机侮辱臣罢了,难道陛下以为他真知道国玺的下落?如果他知道,当初早就呈给桓尹邀功了。”
元竑满心都是国玺的下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檀道一,“太傅,韩信尚且能忍□□之辱,太傅为什么要和他一个阶下囚做意气之争?”他有些不以为然,“难不成他真好意思刁难谢夫人这样一个闺阁女子?”
“臣为了陛下,在桓尹面前卑躬屈膝,多少侮辱也受过来了,”檀道一克制住心头的恼怒,“可臣并不信他是真心臣服。”
元竑无话可说,良久,又道:“我只是觉得……以夫人的身份,当然不适宜,换做婢妾的话,倒也……”
“臣告退。”檀道一冷淡地说道。元竑悻悻地起身,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回到檀府,檀道一没有提起这事,但薛纨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调戏谢夫人那些话仍旧在建康不胫而走。一连数日的沉默后,谢氏忍不住了,对檀道一说:“中军府有许多侍卫,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如果因为这件事让陛下对郎君生了嫌隙,岂不是中了他的奸计?”她是很深明大义的,“只要郎君知道我的心,我其实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檀道一正对着轩窗外的郁郁竹影擦拭着长剑,数日阴雨刚刚过去,建康城的天碧空如洗,檀道一手腕轻抖,剑刃在晴空中发出龙啸般的嗡鸣。想到即将到来的和桓尹之战,谢氏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却见檀道一合上剑鞘,转身对她哂笑:“你当他想要见的是你吗?”
他对她向来礼敬,还鲜少用过这样奚落的语气。谢氏脸上一红,有家奴走进来,说陛下请郎君进宫觐见,檀道一冷睨他一眼,对谢氏道:“你叫茹茹去见他吧。”
檀道一显然还是偏袒她这位正室夫人的。谢氏不禁心头微喜,越发殷勤地服侍他换过官袍,送到府门口,檀道一翻身上马,挽起缰绳,隔墙听到华浓别院里呖呖鸟鸣,还有阿那瑰清脆的声音道,“唉,原来你也被困在这里了,你真可怜呀。”
她不和他说话,宁愿对着笼中的画眉自言自语。
谢氏来到华浓别院,见阿那瑰坐在围栏上,靠着廊柱发呆。她仍旧穿着那件黄衫白裙,是这寂寂庭院里唯一的一抹亮色,鸟笼却空了,里头的画眉不见影踪。
谢氏远远地看了阿那瑰一会,忽然觉得檀道一可怜。
他是真的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恋恋不舍,还是觉得唯有她在,檀府才是曾经的檀府?
谢氏没有告诉阿那瑰内情,只说檀道一命她去中军府。阿那瑰走在路上时,还在迷惑,到了府外,不肯抬脚了,她警惕地问:“这里头是什么人?”
侍卫好心提醒她:“敌军狡猾,娘子要小心。”
“敌军?”阿那瑰喃喃,心跳顿时停了,在门槛外呆立了片刻,被侍卫提醒了两声,她如梦初醒,顾不得理一理仪容,飞快走进去,险些在门槛上跌了一跤,她失口“啊”一声,和里头的薛纨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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