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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安重病,已是下不来塌了。”王玉溪表情淡淡地看向周如水,幽幽道:“据我所知,芃苒方至周土投奔娄府时,孤身一人,路途艰难。却她一路安然无虞,实在难得。”
“此事我知,也与表哥去过信了。道是舅父积劳成疾,西疆贫瘠,不好调理,想是要请命归邺。只是朝中少将,也不知舅父这一走,谁能坐的稳西疆。”说着,周如水瘪了瘪嘴,低问:“难不成,你是道嫂嫂替婚并不单纯?可既是不单纯,鲁国为何不坐收渔翁之利,反是在明面上翻了脸?”
说这话时,周如水已是蹙起了眉,饶是十足聪慧,这时也是浑沌不清,索性摇着王玉溪的手臂,瘪着红唇,微靡问道:“三郎,你便直说了罢!这糊里糊涂,没头没尾的,我是愈往深里想,便愈是脑仁疼。”
这世间的辛秘实在是太多了,譬如早前她全不会想到风浅楼便是柳凤寒,郑氏便是谢永清。遂如今再触着这弯弯道道,她忽就有些意兴阑珊,若是嫂嫂一番情意全是假意,她真会觉得世事无聊。如此,想着想着便再懒得想了,只觉做个愚人反是海阔天空,真是不愿再多废精力。
见她这般模样,王玉溪也是哑然一笑,抓着周如水的小手,慢慢道:“并未有人护她,芃贺早在三年前便已身故,她那兄长又是个银样蜡枪头,愣是被鲁太后养废了,未有甚么本事,也与她也十分疏离,遂是全不会护她的。她长途跋涉,之所以安然无恙,便是因她有一条可见血封喉的玲珑碧蛇。那玲珑碧蛇是鲁太后所赏,一路护她长大,由她带至邺都。却在替婚之前,她将那毒物送回了鲁国,送还了鲁太后。”
“这是一刀两断了?”
“彼时她并不知今日局面,却已与家族母国撇了个一清二楚。”言至此处,王玉溪不由眯了眯眼,明是白衣胜雪,飘然若仙,却他的眸中深晦难明,冰冷至极,他继续道:“是人便有弱点,有七情,有六欲。更爱之一字,可深似海,亦可涛若浪。你或许不知,芃苒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她心中或是以为,不在乎,亦不可在乎。却当谢釉莲以王后之礼葬于王陵,她死后又该魂归何处?她承不住了,才是人之常情。”
“遂是她砍了满宫的杏树?”
“然也,她下命砍树,全不顾你王兄阻拦,只一心泄愤,双目泪流。”
“那鲁是为何?”
“她被封后不久,鲁太后再次将玲珑碧蛇以国礼赠她,却她拒而不受,又退回了。不光如此,又她曾跟随其父在边疆多年,对鲁国边域知之甚深,如此,才深受鲁君忌惮。再娄安重病之况,旁人不知真假。遂一时之间,倒是莫敢开市了。”
王玉溪所言,周如水哪能不明白。如今重重之重,虽在鲁国,也在王兄与嫂嫂。王兄与谢釉莲是情债缠缕,如今人死灯灭,将谢釉莲以王后之礼葬入王陵,便算是表了情,亦算是还了情了。然,往日谢釉莲所受之苦是苦,今日芃苒所受之苦又如何能够无视?更芃苒深知鲁国国情,于公于私,王兄都不当再漠视眼前人了。
遂周如水瞥一眼王玉溪,不由睨他:“三郎所指,可是我应去劝谏王兄,逝者已矣,于公于私,都当惜眼前人?”
她正问着,王子楚已是颠颠跑了来,小童满脸雀跃,肉手中端着个白玉碗,里头已是装满了肉糜。就见他笑眯眯凑上前来,小身子直往二人腿边拱来,非要贴在一处,可亲昵道:“阿姐,这肉糜可鲜美啦!里头有才摘来的青豆,又嫩又甜,可美味啦!”
“你怎知那青豆是才摘来的?”周如水凑上前一瞧,果然闻着一阵鲜香。不由也有些贪嘴,故作怀疑地睨着王子楚,笑弯了眼道:“真鲜美么?阿姐尝尝!”说着,就伸手去接王子楚手中的白玉碗。
王子楚本事十分护食的,更莫提如此香美的肉糜了,又他夜里跟着舞板桥灯的队伍跑了一阵,如今也是腹中空空。却见周如水伸过手来,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舔了舔唇,嫩声声道:“我瞧着那青豆上还有露珠呢!”说着,又颇为懂事道:“阿姐慢些尝,有些烫的!”
他这一言,倒叫周如水有些做羞,捏着白玉碗抬起脸来,便见一大一小都静静地望着她,一个眼含温柔,一个眼含期待,叫她发自心底觉着踏实安稳。
再见王玉溪勾着唇朝她笑,她咬咬唇,极绵软地朝王子楚道:“阿姐只尝一口。”说着真就轻轻抿了一小口,肉糜入舌,鲜甜糯美,确实是人间好滋味。
她不由笑开,先是将白玉碗递还给王子楚,再就朝疱厨喊道:“阿英,快些来!肉糜可香甜,叫我口齿生津。”
她这般喊着,王子楚已是急不可耐地低头埋进了碗里,才尝了一口,便笑的见牙不见眼,也跟着奶声声朝疱厨喊:“阿英!快些!快些!可香甜啦!”
许是难得有个好日头,今夜的月儿也别样的圆,三人便就在小院里食肉糜,赏圆月。
不多时,板桥灯已是绕来了驿站门前,王子楚抱着碗边冲了出去,小小个人就趴在门缝中往外瞧,笑嘻嘻地又跟着喊了声:“天佑吾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时食饱了,又瞧着外头一排排板桥灯从眼前过,王子楚大眼一转,一溜烟就往回跑,望着正在对弈的周如水,再一次挺着小胸脯认真道:“阿姐,小五能将彩灯扛回去的!”
周如水忙于下棋,这时被王玉溪轻轻松松堵得毫无退路,抬眼却见他朝她笑着,眼中尽是温柔。只在棋面上却未让她半分,急得她不得不正视自个真是个臭棋篓子!
这时又想起王兄来,想着他情路波折,倒不知是真迷了心窍,还是另有考量。直是在王玉溪温柔鼓励的目光中下了一子,这才回过头去,朝王子楚道:“凡事量力而行,莫要强求可知?”
说着,就将小童抱入怀中,直是叫王子楚在她膝头坐稳,才心平气和问他道:“宫中家中,好物多如牛毛。你若真带回去了,可又会顾得上么?”
她这般一问,王子楚也是垂下眼眸,到底年纪小,有些心性不定,还真不能笃定自个若是回了宫中家中,会再珍惜这彩灯。一时也是瘪了嘴,真是答不上话来。却又到底收不下心思,遂嘟了嘟嘴,小脸上露出一抹委屈来,小声嘟嚷道:“可这是小五与兄长阿姐一齐做的!与旁物实在不同!”
“便这么扔了可惜是么?”周如水也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低下头来,慢腾腾地接过王子楚手中已是空了的白玉碗,放在几上,才又握着他的小手,牵着他的小手指了指屋檐下昏黄的油纸灯,嘴角轻扬,柔声说道:“阿姐也是这般想的,遂咱们将彩灯换去檐下如何?如此,它便不光只能亮一夜了,它会夜夜在这院中亮起。若是有缘呐,往后咱们再来,或许还能借着它们的光呢!”
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虽是入世却又从容达观的平静与温和。一番话,也是一举两得,给人无限希翼。
王玉溪笑了笑,清润的音线在这时也是温柔无比,他的视线从二人面上慢慢划过,须臾,落在那三盏彩灯之上,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赞同道:“留下这彩灯,便如咱们留下了一般,倒是两全其美。”
闻言,王子楚抬眼看他,也是双眼一亮,欢喜地瞅瞅不远处的彩灯,拍着手,又瞅向周如水道:“阿姐真聪慧!”
感受到王子楚的激动和欢喜,周如水也很是开怀,再想着这棋若再下下去定是输到一败涂地。顿时也是一激灵,直是抱起王子楚就往彩灯旁走,又朝王玉溪招招手道:“那还等甚么!时不待人,咱们现下就挂上!”
她这模样实在太过有意,暗处,炯七瞧她一眼,只觉惨不忍睹。
王玉溪倒是笑着睨了眼棋面,也不挑破,索性在站起身时,广袖一甩,直截乱了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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