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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荣国府的赖大管家也是个体面人,他虽是贾府的下人可自家产业颇丰,儿子前两年便捐了个州官来当。谁家的下人能像赖家这般荣耀,这也算是独一份的尊荣了。
就在这些话越传越邪乎的当口,贾赦颇花了些功夫请了几位和贾府有旧的官员在荣禧堂前屋喝酒。自从贾代善走后,贾府和这几个府里便疏远了,如今这些府里都是下一代人在支撑门厅。而贾赦这个没实权混吃等死的,自然和他们说不上话。
这不前几日还是贾琏亲自上门拜访过后,这才有了今日这喝酒之事。
贾赦虽混,可说话做事也是有手段的,几句话下来便消除了最初的隔阂,接着又忆当年,贾赦和这几人年轻时都来往过,只是后来这几位都走上仕途,而贾赦则沉迷于女人古玩,这才渐行渐远。
这不就在上了第二道菜之后,其中一人拉这贾赦道:“恩候,你这富贵闲人当的可真是羡煞我等。”说着撩开手臂,之间手臂上一道长疤蜿蜒直上,刺目惊心。
“兄弟,你这可是前些年在漠北弄得?”贾赦说着,便给那人倒了一杯酒,颇为崇敬的说道:“敬你一杯。”
那人喝完酒,旁边一人呵呵一笑说道:“年轻那会也一起玩过,恩候你整日在内宅厮混,又痴迷古玩器皿,虽面上我们不屑,可你过的可着实是舒坦,我们几位看着是前途大好,可实际上不过都是拿命博来的前程。”那人说完,长叹一声道:“还是你府里的老太太疼你,早早的就为你找好了人。”
伺候的丫头换了一壶酒上来,贾赦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拿着酒壶给几位倒了酒后,略带诧异的问道:“这话我就不懂了,老太太疼我我知道,只是后半句什么意思。”贾赦说着,一张脸说不出的迷茫无辜。
那几人互相看了下,最后异口同声的说道:“那王家难道不是你们四家合力推出来的么!”
这话一出,贾赦一脸难看,捏着酒壶轻轻放下,似乎有难言之隐,眉眼间带着诧异又带着忧愤还有说不出的后怕等等。
这一番脸色,着实把这几位都唬住了,手上带疤那位,上前说道:“王子腾如今是九省都检点,当之无愧的兵部第一人,皇上也十分信服于他。”
余下几人低声说道:“当初你府里的赖大带着刚入官场的王子腾来我府拜见,说是你家老太太的意思,让我们帮衬一二,谁能想到王子腾不过十几年便有了如今成就。”这人说完看了一眼贾赦,略带迟疑道:“当年我父亲还在,便和我说过,你们四大家族虽同气连枝,可怎么就选中了王子腾,这人虽有能力,可看着着实不是那等感恩之人。再者说,与其帮衬王子腾,不如自家孩子出息才是正道。”
这话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贾赦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眉眼露出一股子羞愧来,摇了摇头道:“时也命也,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多说,只怪我自己不中用。”贾赦说完,强装笑颜,举起酒杯道:“今儿把你们请来就为了叙旧,别的话就不说了。”
这几人见贾赦不愿多说,自然也不会勉强,当下几人说说笑笑,宾主尽欢。
时候差不多了,贾赦亲自把人送出门口,待见着人上了马车,这才一路小跑着回了刚才的小厅。一进门,便绕过后面的屏风,见着黑了脸色的贾母。
贾赦上前便小心扶起贾母往外边椅子上一坐,又亲自端了茶水服侍贾母吃喝。贾母一句话不说,待吃了七分饱,这才沉沉的看向贾赦道:“那几人可是你事先串通了来哄我。”
虽说天气闷热,可贾赦浑身却无一丝汗意,一张脸透着一股子苦味,眼皮耷拉着,闷声说道:“母亲你是知道的,这几人虽算不上什么大官可都是有实权的,儿子何德何能能和他们串通一气,要不是靠着父亲余恩和琏儿近年的表现,怕是他们不会登门的。”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贾母微微点了点头,手里的帕子绕着食指转了好几圈,最后冷声道:“那人说的是真的?”
贾赦一张脸陡然变红,眼神带着一股子戾气厉声说道:“儿子虽无能,可也知道远近亲疏。京城的流言传了好几日,儿子一开始只当有人弄事,可后来越打听越邪乎,这才想着请母亲过来一听。”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贾母微微闭了眼睛,赖家从赖嬷嬷到赖大赖二都是贾母信任之人,当初贾代善许多事也是交代了他们赖家去办。说起来,这人轻易动不得。
贾母这点心思,贾赦自然知道,不仅知道,就连贾赦直接都有把柄在赖大手里,虽然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可贾赦只要一想起自己这个做主子还要向下人借钱,就觉得没脸,而贾赦虽素来没脸面,可自己不要脸是一回事,别人踩他的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撕拉一声,贾母手里的帕子撕破了。贾赦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过了一会,贾母起身道:“这事我知道了,赖家假借我的名义在外弄事,损伤的是我们府里的利益,别的不说,就说这帮衬王子腾的事,这事欺负我们府里没人呐。”
贾母这人虽有诸多毛病,可有一样从来没变过,就是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府壮大。而赖大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以贾府的名义给王子腾拉关系这一点是贾母不能忍受的。贾赦不仅知道这点,而且十分清楚这里头的关系,王子腾如今是四大家族第一人,贾母自然动不得,可赖大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这日事后,贾母在床上躺了两日。而外头的赖家则被人告了一状,说来也是小事。赖家在城外有些田庄,租给了几个佃户。其中有个佃户赖着不肯交租,赖家便要收回田产,没想到那个佃户竟然张嘴就说这些所用田产不是赖家所有,而是赖家贪污了主家的东西。
赖家听了这话岂能容忍,于是便顺手推了一把,那佃户一个不妨倒地不起,其余围观佃户见此,当即便惊呼说是赖家打死了人,直接闹到了县衙。
那倒地佃户虽没死,可摔的不巧,撞了头,已经不能说话了。
县令接了这案子本想让赖家赔点钱就算,可没想到其他几家佃户一齐把赖家告了,说是赖家仗势欺人,常常殴打佃户,更是盘剥乡里。
闹到这步田地,赖家自然知道是有人故意整他,于是便抬出荣国府的名头来,岂料那些人哈哈一笑,说赖家唬人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赖家假借贾府的名义在外弄事,恐怕贾府的主子门都不知道这些事,那县令被这些佃户一说便不好偏袒赖家,只让赖家请一个贾府的人过来说个话。
偏偏赖嬷嬷来的时候,张瑛挺着大肚子坐在贾母下手插花。赖嬷嬷拜见完贾母,想着不能在张瑛跟前说这些,便使了几个眼色,可那张瑛就好似从来没瞅见一般,稳稳的坐在贾母下手,跟前放了几个瓷瓶,一盘放着新鲜的刚采栽下来的荷花除了含苞待放的还有些许荷叶,瞧着便透着一股子荷香。而贾母则微微靠在软垫上,后面的鸳鸯轻轻摇着扇子,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跟前的赖嬷嬷。
赖家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赖嬷嬷擦了擦额头的汗,厚着脸皮便上前道:“老太太给我做主啊!”
贾母眼皮没抬,也不说话。张瑛在旁笑着说道:“赖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比我们还体面,还有什么事能难倒赖嬷嬷。”
“二奶奶这话,我可不敢当,不过是主子们愿意给脸罢了。”赖嬷嬷说着便看向贾母的脸色。
而贾母则起身道:“年纪大了,熬不住了,府里的事你问琏儿媳妇就成,我管不了啦!”鸳鸯扶着贾母去了后屋歇息。赖嬷嬷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被贾母忽视,一时间便愣住了。张瑛则站了起来,抱着手里插好的荷花,徐徐走了过来,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我身子重,赖嬷嬷不如去找老爷们,我做不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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