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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不止于来自躯体的退化,更多的仿佛是来自于周围人的目光,让老人们越来越自觉地,直到心甘情愿地,退出人类的舞台。
看着那只水里面不乏油花的脸盆,他不忍心拒绝老人的好意,把脸擦了擦。老人终于释然,不再摆出一副随时遁逃的姿势。同时,他的心里也感觉做了一件善事似的,感到了一丝丝的欣慰。
“外婆还好吧!”四猴子妈妈这时拿块抹布在抹他面前,撒出来的面条还有面汤水。边擦边问。
“还好!”
“你一个人家来的,妈妈没回来?”四猴子妈妈跟外婆差不多一个年纪,时常到外婆家玩。所以,认得他。
“没回来。”感觉到他身上所释放的善意,老人开始有点话多。可是并不觉得讨厌。老小孩,老小孩。有些老人,也有小孩子那样,人来疯的一面。他能够理解。
四猴子妈妈转身过去他的后面,蜻蜓点水般地拍了拍他背后面的楼上,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你是不是姓高哟?”
“是呀!”楼上一笑起来,颇有些地问,“我姓高,你是怎么知道的呀,老妈妈?”
“哼哼!”能被一个小姑娘喊作妈妈,四猴子很受用。一时间不无得意地笑了,高深莫测地说,“我当然知道了喽!”老人说着卖起了关子,转身要走。
这可急坏了那楼上,急急地起身,追了上去,“老妈妈,你告诉我嘛,你是怎么知道我姓高的,我脸上又没有写字。”
“谁说你脸上没有写字?”
“阿sir?”楼上不相信地把脸转向那帽子叔叔,“我脸上写字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帽子叔叔忙回答。
“我就知道你骗我,老妈妈,你说,你倒底从哪里看出我姓高的?”
“你认得我么?”老人突然转变了话题。
女孩一愣,转而摇了摇头,“抱歉,老妈妈,我,我,不……。”
四猴子嬷妈这时候显得有些失落,又不失尊严地笑了笑,说,“你爸爸要喊我老姑娘的。”
“老姑娘你都不知道吗?”四猴子窜了过来,“就是姑姑的意思。姑娘是我们本地的话。就是我妈妈和你爸爸的爸爸,也就是你爷爷,是亲姊妹。知道了吧?”
楼上捂起了脑袋,跳起了脚,“好复杂,我听不懂,你们讲得什么意思。什么叫姊妹,姊妹是什么东西?”
“咦!”急得四猴子一跺脚,“你真笨唉,就是说我妈和你爷爷,是同一对爸爸妈妈生的。”
“我爸爸?”楼上现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声音颤地说,“老妈妈,我爸爸可从来没有来过中国耶,老妈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们,难道也是我们日本人?”
“去去去,谁是日本人!”四猴子一跑多远。就像躲避瘟疫一样。“丫头,你在鬼扯些什么哟,我妈妈连横山都没有出过,哪里会去什么日本。”
四猴子妈妈舌条也像是被那三个字烫着了一样,一弹起来,道,“我怎么可能是日本人哟。毛毛啊。我,我,那,一定是认错人了!”老人显得有些子难以为情,道着歉说,“对不起啊,小姑娘。岁数不饶人啊。眼睛不大照了,认错人,把你当成别人了。你不要见怪啊!”
“她真得是日本人?”四猴子老婆走到帽子跟前确认。
自从通往皖南的国道改从南陵,横山不再是通往皖南风景区的必由之路起。横山这边,便成了被爱遗忘的角落。几十年来,都再没有外国人光顾过。
“是呀!”楼上语调Q弹轻松应答着。
“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们中国有很多人,并不喜欢你们日本人。”四猴子老婆目光犀利地警告她说。
“今早上她就领教到了!”
四猴子妈妈抹了一圈桌子,心有不甘地又回了过来问,“你们日本也有姓高的?”
“怎么说呢,老妈妈。事实上,用你们汉语的说法,我呢应该算是复姓。复姓高桥。第一个字跟你们姓高的一样,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姓高,我就那么答应你了。您不要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操,”老奶奶也忍不住暴起了粗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嬷妈,你讲得那个小姑娘,长得真得跟这个日本女孩子很像?”刚来的客气点了火腿肠炒面。四猴子一边炒面,一边问。
“高守见,你还晓得?”
“扬州的那个高守见吗?”
“除了他,还有哪个?”
“生意做得很大的那个高守见么?”听到自己耳熟能详的人物,帽子叔叔也忍不住喉咙痒。
“嗯!好有钱的那个。”四猴子嬷妈脸上浮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上亿家产的。你记不记得了。很少回来的那个。”
“你是说高老板吧,奶奶?”那帽子叔叔也插嘴道。作为本地人,家乡出了个大老板。没法子不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谁不知道,除非那人不在这个世上活。
“除了他还有哪个,生意做那么大?当然是他。”四猴子忙着帮他妈妈答应,“高守信。”
“你们是说,那个高大老板的女儿,长得像我?”高桥美智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奇问。
“嗯,真得好像。你一进来,我其实就想问的,问你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的。不是在英国留学么。那时要是问了,那就更难以为情了。”
“没关系,认错人很正常的。”高桥美智子说道,“还真得有点趣唉,我们都性高。”说着站到了屋子中央问。“你们还有谁见过那个女孩,她真得和我长得很像么?”
四猴子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又看说,“我是见过她的。说真话,你们俩个长得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像。除了一定不像。”
“什么意思?”高桥美智子,眨巴着眼睛问四猴子,又看看四猴子妈。
“那丫头,很多时候,喜欢打扮得像个男孩子。”四猴子妈妈这一解释,高桥美智子才恍然大悟。
“我觉得,你和那个丫头,要是站在一起啊,保管就像是一对龙凤胎。”四猴子打着包票说。
“这么神奇吗?”帽子叔叔好奇问。
这时,一个人从铺子外头,把头探了进来,嘴巴一张笑道,“啊哈,活捉胡汉三!原来,你们躲在这儿啊——!”
“你个老精怪,到我家来干嘛哦?”四猴子妈妈一见那老头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和年劝人说话时的拘谨,一点儿也看不到了。神情自若,充满了自信。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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