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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我激他做什么?”连映雪一嗔,白无恤听了良久,总算知味,道:“我的珍藏之物,未尝不可拿来赌。”说着他从织白鹭霞光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子,轻纵道:“这是胭脂的解药。”
连映雪不晓得白无恤竟会拿这个来赌,他在胭脂中下毒,他所珍藏之物若是这解药,珍惜之人,自然也是她,可他这样爽快,反惹人心疑,像是在试探她一般,白无恤却事不关己般从从容容道:“我知道你想要这个,反正本来就要给你的。”
白无恤好心起来,简直让连映雪受宠若惊,甘贤笑着拉她坐下,口无遮拦道:“难得白药师这么知情识趣,我这里也有好东西,”说着甘贤从靴子里取出一柄柳叶薄刀,刀上刻着两个字“尽欢”,甘贤笑着道:“这是我有一回无意中拣来的,白药师你看着可眼熟?”
白无恤面上从容不迫,连映雪却见他眼中光采闪过,她不知其意,却听甘贤已冲着她笑道:“映雪儿,你又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连映雪有一串檀香刻龙头佛珠,个个圆润饱满,光泽鲜艳,还是从前老门主赏的,她这会子便从袖底腕上褪了下来,道:“这个我从小戴的,也算了珍藏了。”
“珍藏谈不上,蒙混过关倒可以。”白无恤难得眉梢笑着,连映雪也就懒得跟他争辩,他却别有用心道:“说酒名太儿戏,换个赌法。”
“怎么赌?”甘贤把玩着手里的柳叶薄刀,胸有成竹,白无恤冷冷道:“我们就赌这沈三爷能不能毫发无伤地走出雪域。”
“他能走还是不能走,才两种可能,咱们三个人怎么选?”甘贤疑着,连映雪却淡薄道:“你说错了,他毫发无伤地走出去,或是受了重伤走出去,或者根本死在雪域了,都有可能。”
“原来如此。”甘贤笑着看白无恤道:“我诚心向善,自然选他毫发无伤,他竟敢在群豪面前令映雪儿为他献舞作乐,那映雪儿你选他受了重伤以示惩戒也未尝不可,剩下一个沈三爷死路一条,看来只能留给白药师了。”
白无恤冷峻道:“我正有此意。”说着他拿药童递上来的湿帕拭净了手,起身道:“我去碧湖宫再看看。”说着五六个随侍药童与他一块出了门。
连映雪一声叹息,道:“他要输要赢,全在他一念之间。”
“白药师未必看得上沈三的贱命。”甘贤从来高枕无忧,却拿手上的柳叶薄刀逗着连映雪道:“你果然不认得了?这不是你从前送给白药师的么?听说这尽欢字都还是你的意思?”
连映雪看那两个字,确实有些像她的笔法,但她半点也想不起来,只摇头道:“太久了,我都忘了。”
光珠二婢原本侍在连映雪身后半点大气也不出的,这会白药师走了,才敢插嘴道:“小姐,天也晚了,不如回房先歇会?”
连映雪点头称好,也不与甘贤多缠了,回了房。白寻音的这间房,看得见窗外头一方天井层檐雪重,临窗置了一琴,遗音阁怎么能没有琴呢?连映雪纤纤素手轻轻拨弄,指法已经生疏,琴音也绝涩,强为理习了一番,只能勉强入耳。
光珠二婢听来,却似妙音天簌,光儿赞道:“小姐的琴技一向都好,连白药师的琴都是小姐你教的,以前白药师还好说话些的时候,我和珠儿抱着琴,陪小姐和白药师一块去霁雪亭,亭旁边的池子冰消融了些,弹起琴来隔着水音十分好听。”
珠儿笑道:“你记性真差,我记得白药师念的句子是‘沉烟映雪,星月在水,琤瑽杂鸣,此生尽欢’。”
连映雪并不记得有此事,指上已收了,笑道:“也不知是不是你们胡诌,我倒不记得和他这样亲昵过。”
主仆三人也就打着几句闲话,收拾着便睡了,此间连映雪原本暖帐软枕,大好眠去,却不料眼中总晃起娴儿死前的模样,那血泊似流之不尽,反反复复魇着她,极不安稳间她似看见那把刻着尽欢二字的柳叶薄刀猛地朝她面上刺来,她心胆骇住,吓了醒来。
这一醒,就看见床边坐着了一个人影,不由心惊,正要叫,那人却捂住她的嘴道:“是我。”
连映雪听出他声音,顾为川这才松了手,连映雪冷声道:“顾公子你夜闯深闺,岂非宵小行径?”
顾为川并不言语,良久才道,“我听闻白日碧湖宫有人丧命,虽然知道没有伤着你,但怕你做恶梦,从前你见着血光杀戳,总是整夜地睡不着,现在看来果然没改。”
说着顾为川拿自己的袖子就要替连映雪拭汗,她却撇过脸去,道:“遗音阁什么地方,你也敢闯进来?请顾公子自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虽然不说,但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撒花和评论的呦。。。。。
☆、稚子之伤
顾为川看着连映雪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慢慢放下了手,低低叹气道:“我把这个给你带来了。”说着他将一个小小的红衣人偶递到她怀里,人偶身上那件红衣的袖摆,穿蝶恋花紫银织线,一半是她用指尖血绣的,另一半是他看不过眼,替她绣完的。那时他一个大男人灯下捏针引线,她含着青梅蜜饯盘着腿坐在一旁,笑着诮让他:“你这巧手练剑浪费了,咱俩回村里开间裁缝铺,一定客似云来。”他却眉梢凝神,目不斜视,装作听不见一样地埋头摆弄针线,她闭上了嘴,却忍不住盯着他,细细看他的眉清目秀,看他细长灵活的手指,再浮上心头,疑心的却是他心底那一刻对她那底是恋慕还是亲情?或者只是不屑,不屑于她身为人妇,连这点小小针线都做不好?无论如何,她是喜欢那个红衣人偶的,在顾府时她一定会拿它来垫脚、垫腰或者当枕头使,总之酣睡时不离寸步。
但此刻连映雪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着头冷冷道:“原来顾公子身为天下第一剑客,还有带玩偶出门的嗜好。”顾为川却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细语道:“这一年我一直在窑洞等你回来,我把米缸装满了米,晾了很多你馋嘴的腊肉,还买下了村里的裁缝铺,放你最喜欢的红色布料,有山茶红、胭脂红、玫瑰红、火鹤红、珊瑚红……”
“顾公子思念妻子,与妾身并无干系。”连映雪冷冷地打断了他如数家珍的执迷,无情道:“顾公子请回罢。”
顾为川没有言语,也没有带走那个玩偶,最后替她放下了轻纱秋帐才走了。连映雪伏在枕上,久久地,脸上已经满是冰凉凉的泪水,她晓得感情像瓷瓶一样,若碎了,即便细细致致地修补回去,却再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个了,但她又不能完全舍弃那瓶上每一道精致的花纹、每一处漂亮的釉色,所以她静静地矛盾着、哭泣着,直到天光放明她才忽然回过神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落到眼前的境地一般,匆匆拭干了眼泪、收敛了伤心,最后整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到底睡着了没有。
直到甘贤来敲她的门,她才晓得唤光珠二婢替她梳洗,到了正堂,白无恤正在那饮茶,清晨煮茶是他的习惯,她和甘贤坐在一旁,出乎意料的静,直到白无恤的药童领进门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穿着素色衣服,头上扎总角,长得清秀可爱,举止也规规矩矩的,上来就对甘贤道:“云儿给诸位恩公请安。”
这个孩子这般伶俐,甘贤却笑着道:“他这股刁钻聪明,有些像映雪儿。”
连映雪提起精神道:“大清早的你莫来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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