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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傀儡欠了欠身,同样毫无表情地捡起袍子穿了上去,服从地移到火堆边开始吃饭。然而,在套上面罩的刹那,深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过的神色变化。然而等衣衫穿好,便重回复到了一贯的面如死水。
临睡前、云焕如惯例地开始检视随身携带的武器,然后将箭囊垫在头下,开始休息——半空的箭囊能放大地面传来的声音,如果半夜有人马接近、他便能迅觉察。
这里以前是霍图部的地方,也算是水草丰美&he11ip;&he11ip;可惜五十年前巫彭大人平叛后就空无人烟了。明日该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游民,或者找个绿洲——不然很快带着的干粮和饮水就要耗尽。可是三日的行走中,根本没看到有人影出现。如果要再往西走,到达帝国镇野军团驻扎的地方,即使有赤驼、大约还需要两日一夜的行程。
是不是应该先去空寂之山,找到师傅她再说呢?或许师傅能给自己一些指点和意见——她是自己在此处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吧&he11ip;&he11ip;而且空寂之山下,还有帝国军队驻守,他持有巫彭大人的令符,可以调动一些人手协助——只是,寻找伽楼罗的行动是极端保密的,只怕也不能让当地驻军知晓。
剑眉微微蹙起,云焕和夜空默默对视——这样荒漠中的天人合一,在童年少年时期曾有过无数次吧?那时候他也曾居住在这片荒漠之上&he11ip;&he11ip;那样遥远的过去。
云家也算是冰族,却一直不能居住在帝都、而被放逐在外。究其原因,据说在开国初期、祖上曾有人和空桑遗民通婚——这大大违反了帝国不许和外族联姻的禁令,从此云家被族人视为异类、逐出伽蓝城流放属国,几十年来颠沛流离。
他童年时期曾随着家里人迁徙过大半个云荒,总是生活在不停的变动中,刚刚熟悉、习惯的东西经常一夕间就会离他远去。那样动荡不安的生活养成了他对一切漠然的习惯——他再也不对身周任何事物投入感情,因为知道那些东西终究不能长久。
可十三岁那年他在砂之国遇上师傅,身为空桑遗民的师傅却居然收了这个冰族的少年为弟子——拜师,学剑,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他就随着家人迁回了帝都伽蓝城——可那一段岁月,却已经是他幼年时最平静温暖的记忆。
&1dquo;记住、剑圣之剑,只为天下人而拔。如非必要,不要回来见我。”
离开的时候,师傅将那把光剑递给他,冷冷吩咐,语声一反往日的温柔。他讷讷领命——虽然性格刚毅绝决,师傅的一切吩咐,少年却不曾违反过一句。
然后他随着家人离开了砂之国,回到帝都伽蓝——那是冰族聚居的城市。虽然被安排在最下等冰族居住的外城里,可是家人都欢天喜地,有种流放遇赦、终于归家的喜悦——毕竟,在属地上、冰族虽然有诸多特权,可那些被征服领地上的眼光让他们无法忍受。
只有他郁郁不乐。然而自幼孤僻的他的情绪变化,不曾被任何人注意。
在这个门第森严、充满了秩序和力量等级划分的帝都里,他只觉得窒息。他在窒息中逐步长大。这么多年来,他在不断地战斗、往上攀登,获取更大的力量和地位,以求&he11ip;&he11ip;以求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不屑于和那些征天军团的军士们混在一起,他觉得那些只会相互比哪个的傀儡更美丽、哪个又在战斗中斩杀了多少头颅的同僚们毫无主见,就如同地上凭着本性蠕动的爬虫,令前进的人恨不得一脚踩死。
能力出众的少将是如此冷漠桀骜,眼高于顶,让军中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当然,作为云家唯一的男子,他那炙手可热的家世也让别人不敢轻易靠近。
在整个征天军团里,虽然每日都被无数下属包围着、其实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同伴。
沧流帝国少将枕着箭囊,脑子里却是翻腾着各种筹划,辗转难眠,想着想着,脱口:&1dquo;潇,你说我们是该直接去空寂之山、还是先在这里附近继续找?”
然而,只有呼啸的风声回答他。
这句下意识的问话一出口,云焕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尴尬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居然忘了么?潇是他原先的傀儡,可在一个月前的遭遇战里、已经被他当作挡箭牌,遗弃在了桃源郡&he11ip;&he11ip;她,她现在&he11ip;又是如何?那个傀儡师应该已经杀了她罢?
眼前湘的脸苍白而麻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加红棘,想让睡在毯子上的主人更加暖和一些——他知道傀儡是不能作出这样建设性的回答的,它们不能自己思考,只能听从主人已有的指令。他如今是没有任何同伴了——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再也不去想,他转过头,睡去。
半夜里,云焕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悲泣声惊醒,宛如无数人围绕在他身侧掩面哭泣,悲痛异常。他闪电般侧身、由卧姿站起,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的光剑,肩臂蓄力。
然而,没有人——猎猎风沙吹着,月光下银白色的沙丘缓缓移动,没有一个人影。
湘已经睡着了,娇小的身子裹着斗篷,靠着火堆侧卧,深蓝色的长在沙漠上流动出水一般的光泽。
云焕却不敢有一丝大意,侧耳细细听着时远时近的哭泣声,感觉心头有异样的震动。
&1dquo;噗拉拉”&he11ip;&he11ip;忽然间,极远极远处、仿佛传来什么巨大东西扑扇翅膀的声音。极轻极轻,夹杂在呼啸的砂风里,若不是云焕得到剑圣门下真传、修习五蕴六识,根本无法辨出。就在听到那些声音的同时,他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立刻扯起地上毯子一角,用力掀了过来!
沉睡的湘一下子骨碌碌滚到了沙地上,茫然惊醒。
然而不等鲛人傀儡惊觉生了什么,云焕已经将毯子一掀一卷,转眼就兜头蒙到了燃烧的火堆上!——杂着鲛丝的织物水火不入,立刻将那堆火熄灭。与此同时沧流帝国少将点足扑过来,一把摁下傀儡的头,拉着她仆倒在沙丘背后。
那一系列动作快得宛如闪电,只是一个眨眼功夫、头顶上就响起了巨大的扑簌声。
砂风更加猛烈,隐隐仿佛有气流旋转,带起龙卷风般的沙暴——而那些由远而近的扑扇声已经近在头顶,那些哭泣般的声音也分外响亮起来,有老有少、哭腔迥异,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傀儡不知道恐惧,主人不让她动、便怔怔仆倒在地,看着那些黑夜中云集的大片乌云移动着通过头顶上空。
&1dquo;那么多的鸟灵&he11ip;&he11ip;怎么忽然都云集到这里了?”云焕的手按着湘的背,一直到那些哭泣的声音远去、才松开手,目视着乌云远去的北方,忽然抬头看了看月色,喃喃自语,&1dquo;是了,明晚又是月圆之夜——五月十五。那些鸟灵,是要前往空寂之山哭拜吧?”
他虽没有亲历百年前那一场旷世之战,却也隐约听说了当年战争的惨烈。
前朝空桑被征服的时候,除了十万帝都民众沉入无色城逃过一劫、其余千万民众都被屠戮,血流漂杵,伏尸千里。而那些生前信仰神力的空桑人、死后也不肯好好安分,居然化身为鸟灵为祸云荒大地,试图动摇帝国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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