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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前后强烈的反差的确让很多学生摸不着头脑。在他们十八九岁的生命周期里,还没有遇到过数量如此庞大、性格如此乖张怪癖的老师们。而原生家庭长期的支持甚至宠溺,也不足以让他们懂得:唯有培养出独立的人格,才能够无视旁人诡异的行为,在复杂多变的局势里保持住本心。
好在一周之后,紧张情绪终于慢慢化开,表演课程本身的强大吸引力终于战胜了对于老师的疑惑。不过,黑匣子的耻辱感已经在很多学生的心里固化成了一道阴影,因此无论是晨功、上课还是排练,都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老师和蔼的表面上忽然翻脸,又一掌把他们打回到黑匣子的地狱里。
军训结束已是九月中旬,又上了两周课,转眼就到十一国庆。刚开学没过多久,陆离不打算回家,正巧长假期间学校里还有很多演出活动,他刚好一饱眼福。
十月三日、四日两天,在南院剧场有两场话剧。演出单位是俄罗斯的一个先锋话剧团体。它受邀来参加前几天闭幕的北京戏剧周,又因为与中影有合作办学关系,所以在戏剧周结束之后到校园里做几场特别演出。
10月2日下午两点,校学生会开放抢票活动。一点半,陆离忽然收到来自沈星择的消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搞到两张票。
中影的明星校友要回来看戏,学生会难道还有不赠票的道理?为什么偏偏要来找陆离这个大一新生,而且还是两张票。莫非并不是沈星择自己要来看?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陆离的脑海中已经闪过了许多种可能,并没哪一种是有真凭实据的。无论如何,他让自己首先回过神来,答复沈星择一定办到。
由于演出只针对中影的在校生开放,门票也与学生证捆绑在了一起。陆离好不容易才从留校又不看戏的几位同学手上借到两本学生证,紧接着又遇到了一个问题——该不该把自己的票和沈星择的买在一起。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做回了沈星择的助理,而且还是免费的那种。
二十个小时后。
第二天大中午,陆离独自一人站在胡同口左右张望。刚过一点,一辆低调的奔驰商务车打东边开过来,停稳在了街角。陆离认了认牌照就迎过去,正好看见后座上走下来两个人。
两位都是男人,戴着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穿的休闲服。远远望去,除了个子略高之外,倒也的确并不显眼。
可陆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沈星择,而另一个则是何木良。
他终于知道两张票是怎么回事了。
何木良也是当年他们班上的同学,毕业后考入了国内首屈一指的话剧团。然而安稳几年之后,还是忍受不住外来的诱惑,放弃事业单位的皇粮出来当影视剧演员。起初碌碌无闻,但在前年因为在一部谍战剧里饰演男三号而声名鹊起,如今也算是介乎于一二线之间的热门小生。
何木良的人缘向来不错,与沈星择也算得上是有话说。却没想到居然还一块儿跑回来看戏,陆离忽然觉得嘴里苦苦的,一股怪味。
倒是沈星择首先瞧见了他,领着何木良走了过来。陆离赶紧掏出学生证和票递过去,顺便对何木良的出现表示欢迎和“惊喜”。
何木良应该听沈星择介绍过这个“小学弟”,此刻倒也不生分。他爽快地接过了门票,还给了他一叠星巴克的咖啡券作为答谢。
差不多也快到开演的时间,三个人一道开始往中影的侧门走。陆离走在沈星择的身边,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沈哥,怎么想着回学校看戏啊?”
沈星择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了想,却只答了两个字:“方便。”
方便你个大头鬼,忙的人可是我,你当然方便了。陆离如此偷偷腹诽,却乖乖地点着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倒还是何木良有点良心:“都怪我,本来都讲好了早几天去剧场看的。结果临时有点事情耽搁了。还好听说咱们学校还有两场,但是咱那几个老师也真是忒‘讨厌’了点儿,每次问他们要票,都把我们放在最容易被围观的位置。看戏还是看咱们吶?!”
陆离点头表示了解,又道:“其实这次的两场观众也都挺多,我担心周围的人会认出你们,所以还叫了一个同学打算坐在你们两边。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何木良摇摇头又指着自己:“不过不会是个女生吧?那可得坐老沈身边去。我都结婚了,万一被拍张照炒一炒,那回去可是要跪搓衣板的。”
陆离赶紧回答说是男生,一边就给马蒙发消息叫他先去剧场里看好座位。一边又领着二位尊神在僻静的地方溜达,直到开场之后才摸着黑坐了进去。
薛定谔的陆离
上一次和沈星择肩并肩坐在剧院中,似乎还是出车祸那一晚的梦境里。
陆离恍然回过神来,确定这一次自己绝对没有做梦。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中影南院剧场的第十三排9座,紧挨着的7座就是沈星择。彼此之间只有二十厘米,近到可以发现很多的细节——比如沈星择身上的气味变了。
陆离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在剧场不那么清爽的空气中细细分辨着。
现在他可以确定,沈星择身上的烟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淡淡烟草感的香水气息。他在戒烟,应该是这样的,这是一件好事。
可很快地,陆离又开始懊悔于这个发现了。因为这股淡淡的烟草香水味撩拨着他的嗅觉,若有若无的,勾散了他的注意力。
记得第一次分手之前的学生时代,他们曾经一起看过很多戏。仗着四下里的黑暗,沈星择总会偷偷拉住他的手。夏天十指交握,冬天则直接揣进口袋里。
而他们在剧场里做过最大胆的事还不止于此——那时台上正在上演施梅芬尼的《旧爱》,当男主角正徘徊在妻子与旧爱之间难以抉择时,在台下的黑暗角落里,沈星择狠狠啃咬着陆离的嘴唇,作为他在他耳边恶意剧透的惩罚。
如今,剧场里依旧昏暗,但是剧本早已经更换,观众们也各怀心事、不复以往。
到哪里还能看见当年的那出《旧爱》呢?陆离有点出神地想着。他的心脏突然鼓噪起来,有一股瘙痒开始从心脏延伸向指尖。
到了该发挥演技的时候了。
他装作看戏看得入了神,一边跟随着其他观众发出笑声,一边调整着坐姿,很自然地将左手朝扶手上搭去。
有所准备的指尖很快摸到了沈星择的手背,最先感受到的是手指根部凸起的关节。像江南平原上微微起伏的丘陵。
但那仅仅是片刻的感觉。因此几乎就在接触的一瞬间,他和沈星择同时、迅速地挪开了各自的手臂。
这必须是一次“不经意的偶然”。毕竟就算是“偶然”,也已经透支了目前陆离所能挥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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