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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师叔,我心里不喜欢,便是被捉了入洞房,也硬不起来。”
唐拙像是想笑,却咳了一声:“谁要捉你拜堂?你当唐家的姑娘这般轻贱自个儿?你心有所属,难道……”
暮光中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静静道:“叶鸩离此生只爱苏错刀,天地鬼神,俱为见证。”
通道拐角外轻轻砰的一声。
随后唐一星的声音恍若无事的传来:“华世侄,怎么不进正堂观礼?”
华却邪捂着额头,眼神变幻,讷讷说不出整话。
叶鸩离探出一张脸,笑道:“师伯祖,你不懂得……俗话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正堂里的丝竹乐音,哪比得上邪兄豁出这一脑袋的皮肉往墙上磕?”
唐一星瞪他一眼,淡淡道:“阿拙,你招呼不周,简慢贵客了。”
说着一手揪过叶鸩离:“随我去见见各家掌门前辈,以往若有得罪了的,趁今天好日子,都开解了……不许口无遮拦,不许胡说八道,可听懂了没?”
叶鸩离乖巧的点头受教:“不就是扮兔子么?师伯祖,我要不要把牙都敲了嘴也豁开?”
唐一星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转身就走。
叶鸩离笑嘻嘻的正要跟上,只听华却邪在身后唤道:“叶鸩离……”
叶鸩离等了等,见他却只顾眼睁睁看着自己,当下不耐烦道:“邪兄,你肾水虚亏么?怎么说话总断断续续淋漓不尽的?”
他毒得隐晦,华却邪一时懵懂不觉,只诚心道:“我是要多谢你……若非你一言惊醒,华却邪险些铸成大错。”
叶鸩离神色稍霁,走得远了,却悄声笑道:“师伯祖,看起来四师姑嫁不去华家啦,先说好了,谁赖我谁是王八龟儿子,也别叫我拔橛子顶缸。”
唐一星纵容的叹气,突然问道:“你怎知我过得不开心?”
叶鸩离笑了笑:“你看我的时候,是透过我在望另一个人。”
长睫毛浓密的扇动着,轻柔的敲碎时光,吹散了唐一星心头许久的岁月尘灰:“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与七星湖有关?”
唐一星不答,他老虽老了,但青袍舒展,气质仍潇散如竹,良久方道:“明日开始,寅时起身,我传你漫天花雨……还有我自创的覆我华裳。”
一个月后,唐一星令叶鸩离与唐拙,试演漫天花雨覆我华裳。
细而沉的铁砂雨幕般洒出,无可抵挡,无孔不入。
唐一星独创的暗器手法精准巧妙不说,更有种独特的优美与个性,无生命的暗器于他却是情人的身心,微妙而充满灵性的无所不能,早将暗器的技巧,升格为一种无声无息的艺术。
此刻叶鸩离与唐拙施展出来,虽不至炉火纯青之境,但也颇值一赞,唐拙准头与手感略胜,叶鸩离却妙在变化,两人算得平分秋色。
唐一星看罢,半晌不言语,心中既喜且不满,喜的是叶鸩离学得极好,不满的是他显然还可以做到更好、好上加好、无边无际的好。
落日余晖中,叶鸩离沾着汗水的脸,五官眉眼明明并不相似,却总感觉依稀如故人初见,彼时飞花如雨,亦真亦幻,心境沧海月明,珍若吉光凤羽。
唐一星突然想喝酒,塞外烧刀子,如啖刀锋,割舌穿肉一般的烈酒:“阿拙,去拿酒来!”
酒拿得很快,三个人也爽快,纷纷仰脖,咕嘟就是一大口。
唐一星道:“阿离,漫天花雨的手法、诀窍、要旨我均已倾囊相授,再没什么可教的,你人聪明,悟性好,但我得再跟你啰嗦一次,无论哪种武技,躲不开熟能生巧四字,再好的天分,也需后天的定力和勤勉,否则就是浪费,老天都饶不过你去!”
叶鸩离摸了摸微红的耳垂:“明日我就回七星湖了,师伯祖,今儿的教训就免了吧?”
唐拙责道:“老爷子的教训,你以为轻易听得着?丑哥和我……被阿爹念叨一次,都得欢喜得一宿睡不着觉。”
语中略有酸涩之意,但一口酒下去,却又大笑:“阿离,多谢你,这还是我头一回跟阿爹一起喝酒。”
唐一星搁下酒碗,缓缓道:“阿离,你不肯当唐家的姑爷,我很安慰,毕竟没有看错你……若你一口答允,我也就不是你的师伯祖了。”
叶鸩离似笑非笑:“难道我配不得唐家的姑娘?”
唐拙喝得不少,当即道:“你断袖,断得江湖尽知,还专门断在苏错刀身下,唐家的女儿,岂能任由你冷落糟践?那日我不过是奉阿爹的令,试探你罢了……”
“此关一过,唐家真正当你是同门,为你作臂助后盾。”
叶鸩离心知肚明,自那日断然拒绝亲事,唐家上上下下,反而待自己愈发亲近。
那位险些要嫁华却邪的梨涡四师姑,偷偷送了自己一只鹿皮囊,上面绣了一只据说是凤凰的杂毛大胖鸭。
更有大胆泼辣的姑奶奶,则悄悄扯过自己:“阿离,别老被你们宫主欺负……还有,你腰生得漂亮,腿又长又直象牙筷子也似,玉带围腰或是观音坐莲都是极好的姿势……”
只把叶鸩离臊得撒腿就跑。
在唐家堡呆久了,似乎自己羞耻心愈盛而脸皮愈薄,心底日趋光明平和却更想回到苏错刀身边。
唐拙略一沉吟:“阿离,你为人重情,不涉虚伪,为何江湖中的名声一塌糊涂?反观苏宫主,怀龙山一战,据说白道诸位高人都暗暗推许。”
唐一星怒其不争,道:“他嘴太坏,武功又高得不正,离服众总差了一口气。”
叶鸩离抬手灌下一碗酒,笑了半晌,突然颤声道:“师伯祖,拙师叔……我是个胆小鬼,从小就是。”
他早已不声不响的醉得厉害,但酒品极好,也不闹也不叫,反而妙目流波,眸光濛濛的漾开,更有清媚之色从肌肤骨骼直透而出:“江湖中……便是七星湖里都说叶鸩离心狠手辣,杀人如草芥,更有层出不穷的恶毒心思去折磨人糟蹋人,其实他们说得半句也不错,哈哈,可他们不知道,我心里……我心里害怕杀人。”
“去七星湖之前的事,我都不小心忘记了,庄崇光告诉我,我爹活掏了娘,还要杀我,我就在袖子里藏了毒蛇去咬他……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畜生……我怎么敢?”
唐拙听得怔住,酒醒了一半。
“我杀的第一个人,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骂我狗杂种,我不是狗杂种,呵呵,我切得他都碎了,其实我早就该杀人,我是内堂那批弟子里,最后一个动手杀人的……他们还以为我不敢、不会……连庄崇光都快护不得我了。”
叶鸩离语无伦次的低声道:“杀完了,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满身是血和碎肉,只知道跪着吐,吐得喉咙都破了,怕得好像就要发疯……是错刀给我洗的澡换的衣衫,抱着我睡了一宿,要不是他,我早疯了死了……”
唐一星拿过他手里的酒碗,温言道:“阿离,莫要说了,你也是逼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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