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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沈氏一门被流放究竟是怎么回事?”商人话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了,自然有些不悦,众人也随他转过头去望向发话之人。只见昭羽就站在商人身后,脸色有些铁青,神色之间也万分复杂。☆、“你说的沈氏一门被流放究竟是怎么回事?”昭羽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激动却很快镇静下来,然而那难看的脸色依然让商人吓了一跳,因为被打断而有些不高兴,却不敢不回答:“听说是外戚干政,意图谋反,念在德妃早年有子,所以只处死了国丈沈彬而已。”“谋反?”昭羽又将那两个字念了一遍,神色讥诮。“这,这……张贴的榜文是这么说的,人也早已判了弃市。”商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嚇住,赶紧据实以告。“这张皇榜有多久了?”昭羽沉声问道,脸色愈发难看。“半个多月吧,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商人回过神来,开始瞪着他。昭羽没有回答,只沉默着走了开去,那诡谲的背影让我微微觉得不安,权衡片刻,还是跟了上去。用上蹩脚的轻功,竟也要远远地追了半天,才看见那个决然的身影背对着我,手掌狠狠击上旁边的石块,霎时石屑纷飞,差点让后来赶到的我差点遭受池鱼之殃。张口欲言,想到那么骄傲的人或许不愿意别人看见他如此失态,便还是转身欲走。“你看这朝阳何其灿烂,可曾想过它也会有落下山头,被黑暗掩盖的时候?”沉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像在自语,却又分明是对着我说的。不由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临风而立的背影更显沉寂。方才商人的话让他变色,也许是皇榜上的内容与他有着莫大的渊源,再思及他刚来到这里时的反应……摇摇头抛开不相关的思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旭日冉冉而起,璀璨的光芒正慢慢释放出来,然而现在还可以看到它柔和的轮廓,周围的天空一片明亮,让看的人也倍觉温暖起来。“再璀璨的光芒也会有消逝的一天,但只要心中怀有希望,即使是走在黑暗也可以看到光明的。”“真好听,”他轻轻拍起手来,语气却带着极度的讽刺。“若连心都是黑暗的呢?”我被他的话窒了一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为什么总要以为你的痛苦是这世上最多的呢,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过往和心事,然而却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想法。”顿了一顿,“你看村长如何?”“什么?”他一怔,侧首片刻,微蹙起眉头,“你说刚才那个老头?憨厚平凡,没什么特别的。”我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他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年轻时恰逢战乱,被抓去打战,三年回来之后,家乡早已物事全非,在军中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落下了一身伤病回来,这些东西,你在他脸上看得到么?”那张被岁月风化了的沧桑面孔,永远只有亲切乐天的笑容,看到的人都会以为他的一生平凡而快乐,然而那深藏在内心的痛苦又有几人知晓?背光的容颜沉寂下来,默默不语,我自吹着清晨的徐徐凉风,微阖上眼,便顿觉似乎连身体也欲乘风而去的清畅。“我出生的地方很复杂,一个偌大的家族,最高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却有许多,于是每个人都觊觎着,一不小心,便是一个可怕的陷阱,即使你本对它没有兴趣,也要迫着卷入那场争斗。”家族,姓昭,皇榜……将这几个词联想在一起便不难得出一个大概,然而兴许心中突如其来的惊讶,我依然脱口而出:“你出身宗室?”他沉默了一下,竟也承认了。“我就是德妃之子,排行第九。”我先是一怔,继而失笑。自己何以有幸,居然得以亲睹天皇贵胄之真颜,这天下说来也真小。“你想象得到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么,虽然周围尽是世上最珍贵的奇珍异宝,在我看来,倒还不如这小山庄的秀色可人。”讥讽而嘲弄的语气,仿佛在讲叙一个遥远的故事,似乎与其中的血腥分毫不沾,然而我却知道,那是经历了许多事情以后的清醒,那个叫昭羽,有点骄傲,与我针锋相对不时斗嘴的少年,正慢慢地远去。“你也终于承认这里的独到之处了?”我微微笑着,怎么会无法想象,自己本来就是在他口中的环境中长大的,只是幸运了点,得以避入一方天地悠然自得,还有轻盈相伴,醇酒诗书,其乐无穷。“初来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倒有点喜欢上了。”昭羽也笑了出声,阴霾消散不少,想是把内心的苦闷说出大半的缘故。“可惜也要走了。”我闻言侧首,不掩讶异。“现在?”不同于之前与沈夫人的争执,看得出这次是思索已久的决定,只怕这回沈夫人也拦不住他了。他点点头,神色之间极是坚定。“过几天。”侧头望着我,“要不要同路而行?”似乎看出我的讶异,他挑眉。“反正你不也一样要离开这里?”“何以见得?”我也挑眉,不知他哪来的笃定。“以前屋子里都会留着一些药草备用,现在你把那些药草全都卖掉,又一直没有采新的,不是准备走又是什么?”昭羽笑得张狂斜眼看我,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样子。眼睛还真利,我咕哝一声,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就算我要走,也不一定会与你同路。”“你要往哪去?”我垂头思忖片刻。“北。”想回到那个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地方看一看,未知那坟茔上的草,是否已萋萋成荫。“正好,”他露出一副正中下怀的笑容。“我要去的是北庭的京师苍澜,也是往北。”“你要去苍澜?”听闻他要走,我本以为他是要去避难的,谁知竟是往虎口而行,忍不住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去只能是自投罗网?”“那又如何?”他肆意而笑,“我只是在赌,老头的心里亮堂得很,我在赌他知道我并没有参与其中,纵使回去,也不会加罪于我。”“若赌输了呢?”“成王败寇,自古亦然,我无怨无悔。”看着他发丝飞扬的侧面,我惟有默然而已,虽然无法赞同他的行为,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像昭羽这种骄傲的人,是不屑于为了避祸而远走天涯的,而他所决定的事,更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我虽然认识他不算久,却也充分见识到了这种性格。“所以你还是要和我同路。”早该说往南走的,我微微苦笑,以他现在敏感的身份,怕路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于非命。“是朋友就要同甘共苦。”他看着我的表情发笑,凑过来搭上肩头,我不领情地斜眼睨他,“阁下先前不是还要考虑考虑的?”当师傅自然不够资格,然而我好心地提出平辈论交不想让他为难,他也要摆出一副三思的模样,真真令人哭笑不得。“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他露出一脸的茫然无辜回望着我,让我只得冷笑连连又莫可奈何,想来有他同行的一路上,必定精彩无比。临走的那天,秋光明亮得几近透明,将屋内仅有的几件东西收拾妥当,再将随身的药带上,忽然听到些许声响,抬头一看,不由笑了,继而向倚在门口的小小身影走去,一把将他抱起来。“矜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先生要检查的书背好没有?”“先生要走,矜儿不背了。”矜儿扁扁嘴,神态极是委屈,小手揪住我的衣襟,带着软软的童音哀求:“先生不要走,好不好?”我忍不住笑着捏捏那粉嫩的小脸,“等到矜儿像你羽哥哥一般大的时候,就会很想出去了,到那时候你娘拦也拦不住。”矜儿歪头想了想,似懂非懂。“娘要见先生。”我点点头,是该去与沈夫人道别的。“走吧。”待得见到沈夫人,她却意外地没有多少激动之色,却只殷殷地嘱着昭羽要多穿点衣服小心着凉,昭羽斜倚在门边,手被沈夫人握住,神情有些别扭,看似很不习惯,我见状想笑,见他目光狠狠扫来,勉强忍住,只是嘴角还有些抽搐。“先生你来了?”沈夫人见到我有些高兴,这才放开昭羽的手,斟了杯茶放在我面前。“嫂子不用客气,我只是来道别的,不多留了。”沈夫人点点头,神色微微黯然起来,望了昭羽一眼,却仍强笑道:“这些日子羽儿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听说你们同路,只怕他还要麻烦你一阵了。”眼角瞥见昭羽因为她的话而狠狠拧起的眉头,我又想笑,连忙忍下。“没有的事,还不知是谁照顾谁。”笑看着昭羽因为我的话而脸色稍霁,心想他可能还不知道话中的意思,然而自己说的是大实话,指望着五谷不分,甚至也摸不清什么方向的我在一路上有什么助益,那是太抬举我了。沈夫人因为我的话也笑了起来,然而眉目之间却依然忧色未褪,又浮现些许迟疑。“我有一事想拜托先生,又怕太过麻烦你了。”“嫂子这是怎么说,难道这三年我麻烦你的还少了?”见我挑眉故作不悦,沈夫人抿唇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玦。“这是……”沈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哀恸,幽幽笑道:“若先生将来有见到另外半块玉玦的主人,请代我将这一块交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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