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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在说什么?”绿绮望着我,有些怔怔,似是听不明白我的话。“我说,我要走了。”笑容灿烂,极好耐心地一字一顿重复,语气中的坚决却不容置疑。“不行,你的伤还没好!”昭羽瞪眼,也毫不迟疑地驳回。我苦笑。“毒也清了,我也已经被你们压在床上灌了近半个月的汤药,现在人比一头牛还要安好,怎么走不得?”再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受荼毒不成?我没将要走的消息告诉严沧意和江漫秋,只因不想多看到两双反对的眼神。这半个月对我来说已是少有的噩梦,严沧意倒还好,忙于公务无暇分身,只能托江漫秋来探望,而江漫秋每次来的时候,又必定是两手的补药,加上昭羽府上原本就有的,现在简直让我闻药色变,再这样下去,连替人治病都可免了。“公子,你说过要陪我等小姐的。”绿绮跺跺脚,控诉我的出尔反尔。我笑而不语,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你认得你家小姐的字迹吧?”“认得。”接过手,美眸不禁一亮。“是小姐的!”忽而又柳眉轻蹙,“平安勿念,就这么两个字?小姐她到底在哪里?”“她既然写得这么简单,自是不想让你去找她,我早已说过,以云罗的本事定可以安然无恙的。“早上的飞鸽传书,也只带来这么四个字,极有可能是我所联络的人之中已有与她见过面说明了缘由的。“公子你是看到了小姐捎来的消息才决定要走的吗?”我轻轻摇首。“就算她没有音讯我也得走了。”“为什么?”她睁大眼。“再过几天便是家父的忌日。”我神色淡淡,却浮现出一丝隐藏不住的忧伤。这样一个原因说出来,他们也再没有阻止我的理由了。“我也去。”“你去干什么?”我好笑,不免想捉弄她一下。“再说,你舍得吗?”“舍得什么?”她一时没反应来,竟由得我调侃。“别以为我整天躺在床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悠然道,“自从你搬来这里之后,某染不是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几乎要把这里当成他的另一个府邸了吗?”“那又关我什么事?”犹自嘴硬着,双颊的绯红却早已出卖了主人。“不关你事么?我记得几年前他还对无双楼主一见倾心的,不知现在还余情未了否?”“你,我……”一说起与昭炎有关的事情,任绿绮平时再如何伶牙俐齿此刻也全不复见,只能干瞪着眼奈何我不得,继而又忿忿地踩着步子去找昭炎的晦气了。“你真的要走?”待绿绮的身影从视线消失,一直没有开口的昭羽才问道。我点头而笑。“不要为我报什么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撇开视线,脸色有些不自然。“那支箭只是意外,并非真的要针对我,如果你掺入其中,除了会令这件事变得更复杂之外于事无补。”我慢慢道来,为他剖析他早已明白的利害。他深吸了口气,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明白,在我稳操胜券之前不会轻易动手的。”那之后呢?说了不等于白说,不待我抚额叹息,已听到他略显自嘲的笑声。“没想到最终,还是剩下我一个人。”“难道我不是人吗?”我没好气,“朋友难道不是指无论身在何处都永远还是朋友的吗?”他深深望我,半晌道:“是,永远是朋友。”没等正色片刻,便又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走就快走吧。”那样子仿佛是在赶蝇虫般嫌恶,我却忍不住笑出声,甚是快意。“我会一直都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将来若有空,就到潮汐日月楼小酌一番吧。”见他一怔,我又加了句,“当然是你付帐。”想当然耳,放着这么大的一尊财神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而潮汐日月楼,又是出了名的一饭千金。不待他反应过来发飙,我已呵呵笑着走了出去,一边计划着将来该如何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大啜一顿,心中却暖意未散。正因为是朋友,才没有强加挽留,因为知道自己是迟早要离开的,不如千里遥祝来得潇洒。秦惊鸿何其有幸,总能结交到倾心相待的朋友,纵然天隔一方,也总有可以挂念的人。☆、时隔三年第一次回到中州,心中不由隐隐生痛,仿佛期待而又情怯的感觉,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巡,似乎要寻找些什么,魂不守舍的自己因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显得分外突兀。没有,什么都没有,略略失望地将要收回目光,视线却陡然停在某一点处无法动弹。这是……!发觉自己几乎失声喊出来,忙竭力稳下心神,随手拦下一名路人询问。“请问老人家,这座宅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老人显然居住已久,也不失热情。“公子的模样是外地来的吧,据说这以前是武林中四大世家秦家的宅子,可也已经荒废近一年了。”一年?我微微一震,“怎么会这样?”当年二伯千方百计,不也就是想坐上秦家家主的位子,曾经那么繁丽恢弘的地方,如何会转眼之间便成如此废墟。“家主在一年多前就死了,而宅子也在一夜之间毁于祝融。”“那其他人……”就算二伯死了,也还有一个他引以为傲的秦千寒吧。老人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内情。“听说是有人故意放火烧的,这里的人第二天起来就已经是这样了。人事变迁,竟至于此。我无声长叹了口气,见也问不出什么,便谢过老人继续前行,没有再回过头。毕竟,它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既然已消失,就让它彻底湮没吧。眼角的余光所及,几道身影在路人中匆匆而过,留下些许可疑的形迹。我微微一瞥,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入夜。清冷月光下的一切都浮动在寒冬的气息中,刚下过雪,天地皆白。沿着当年记忆中依稀的印象,远远便看见被掩盖在重重细长草叶中的坟茔,孤零零,显得分外清寂。手在白石墓碑上摩挲,粗糙而冰凉的触感缓缓沁入。三年未曾来过一次,叶草已近齐人高。我半蹲下,借着月光,将墓前的杂草一根根拔去,忍不住一点点凄凉溢了出来。数十年的繁华荣景,不过化作三座孤坟,一个空想。生无法同衾,死却能厮守,自己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这本也是爹的愿望不是么,我默默笑着,挽着袖子轻举起一杯水酒沿着墓前细细倒了一圈,又斟上一杯,仰首饮下。可是还有另一个人呢,那个曾与自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女子,她到哪里去了,当年红颜,如今白骨,童稚时嬉闹追逐,少年时笑语相倾的景致历历,如在眼前,人,却早已隔了碧落与黄泉。轻盈轻盈,你为什么这么傻,难道秦家没了,你便也活不下去么,难道一个虚无的秦家,竟比你的命还要重要?你还有我啊,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一起过那渔樵耕唱,徜徉山水的日子,现在你一个人过奈何桥,饮孟婆汤,便要轻易地将十几年的缘分一起遗落在忘川里么……手覆上酸涩的双眼,低低笑了出来,却掩不住其中的叹息。也罢,也罢,斯人已逝,就算再怎么心痛,那张盈盈浅笑的容颜也不会出现了,往事,终究只能放在心底回忆。轻盈,这以后,我也许不再来了,你有爹娘相伴,想必不会寂寞,待我去看尽天下奇秀风光,再来细细说与你听。索性盘膝坐在白雪皑皑的草丛中,明月当空,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一边将佳酿倾入喉中。还是不如茶啊,摇了摇头,若不是出门在外,今日应该带一壶清茶前来拜祭才是。“呆子,如此良夜一个人喝闷酒岂不可惜?”娇笑声自空寂的夜中蓦然响起,如风动铃摇,清脆异常。我微微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浅笑着晃了晃手中酒壶。“既然嫌我闷,不如下来来喝一杯?”“嘻嘻!”湖绿色长袖在月光下飞扬起来,几乎要将整个黑夜覆住,如同一只翩翩飞翔的蝴蝶降落世间,我甚至被那一瞬间的风华惑去了心神,只能怔怔地看着。“你记不记得我?”她指着自己粲笑如花,模样十分娇俏。“当然记得,姑娘曾经救过我的小命,不是么?”我略略定了定神说道,与昭羽来苍澜的路上险些丧命的时候,便是这片横空飞来的叶子挡下了来势汹汹的长剑。还有一次,是在客栈里借大汉的手来捉弄昭羽,不过我并不想说破。“你知道?那时我并没有露面。”她偏头。我从袖中摸出一片翠色晶莹的玉叶,微微笑着:“这片柳叶,是不是和姑娘腰间所缀的一样?”“不错。”她瞄了自己身上一眼,咯咯笑起来。“至于这片叶子,就当送给你吧,也好让你忘不了本小姐的大恩大德。”“却之不恭。”我含笑将它收回,想着哪天囊中羞涩的时候兴许还可以派上用场。“你真个呆子,连有人要害你都不知道,还跑来这里喝酒,累得我也要跟着吹冷风。”她拧眉抱怨。“姑娘的意思是……”我想起自出了苍澜之后一路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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