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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后窗射了进来,朦朦胧胧的一地银色,想起无数个在瑞王府的日子,静静的躺在床上守着药炉等启人回府。坐在桌旁什么也不想,任着一寸一寸的阳光扫过全身,他可以一动不动的发呆,从日出坐到日落。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静悄悄的伫立着,风起过发丝扫过后颈的轻柔,小丫鬟在一旁,针线穿过布帛的声音,剪刀起落的声音,现在想起来都那么温馨,连受伤的日子里启人一口口喂他的雪蛤豆腐盏,现在想起来都是那么美味,想起慢慢的一笔笔细致描绘仕女图的时光,想起启人搂着他的日日夜夜,四喜眼角淌过一滴清泪,启人,你人现在在哪里啊?
推开后窗看向半空的月娘,似满非满似圆非圆,他和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圆,忽然发现,窗户不大,但是好像也不高,用手一撑,咬着牙忍着后庭的疼痛爬了出去。爬出去以后,四喜愣了一会,就开始哈着腰轻轻的在草地上小跑,衣摆下面的小腿被花草刮弄得直痒。边跑边想,也不知道满禄醒了以后会怎么想?一定会气坏了吧?管不了那么多,他就是不跑,满禄知道他翻窗而出而会以为他跑,他如果说我就是想看看月亮,满禄的脸还不得气歪了。再说,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是折磨,心里像长了草般的难耐。
自兵变后全城戒严,能不能出去还很难说,先出了将军府再想办法吧。只要出了京城,找到启人应该不难。
终于找到日间做了记号的狗洞旁,四喜移开杂草,趴在地上往外爬,猛然间与一个人头对头的顶在一块儿。吓得两人都一怔,呆愣了半刻后,那人连忙退了出去,撒丫子就跑,四喜愣了半天儿才想明白,这哪是狗洞啊,明明是偷鸡摸狗时用的洞,他不过是借了个便利而已。这是后院,满禄好男风,不娶妻不纳妾,一院子都是娈童男宠,这人想必也是勾着院子里的某个人。是谁他倒一点儿都不好奇,他好奇的是那人逃跑的路线,看样子是往角门走,如果他是府内的人必是往外逃,如果他是府外来的人,必是打点过的,那顺着这条路,他是不是就能出府了?越想越心动,四喜加紧速度在后面追,想趁乱出逃。
那人听见后面有人在追赶,还以为是将军派人捉奸,吓得丢了魂般的跑,甩掉了一只鞋都不管。四喜被落了一段路边跑边觉得好笑,既笑这人也笑满禄,哼哼,满禄你也有绿帽子戴,想当年四喜在启人王府上被禁锢得抑郁,也四处寻摸过怎么溜出去,沿着墙根看哪处矮易攀爬,哪处墙砖不牢能挪动,哪处树长得够高,都没让他找到机会,启人虽然姬妾众多,可是家规极严,外人一点间隙也找不到。哪像满禄这般大大咧咧,四喜照这路子在将军府上随便那么一找,就能找个偷鸡摸狗的洞来,满禄的家风可见一般。
四喜没他想的那么好运,还没到角门,就惊动了值夜内院,被逮了回来。
满禄勃然大怒,坐在床沿发飚“丁四喜,我和你说什么了都?你那脑袋是榆木做的?一条路跑到黑,你就一点盐酱不进?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你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知足,什么是适可而止。”太不象话了,满禄气得围着四喜转,指着他鼻尖连跳带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四喜跪在地当间,一言不语,满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气,恨不得找根鞭子抽死他算了,一了百了,再不用置这种闲气,瞎操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对,满禄盯着四喜,鼻子一耸一耸的,是太监不急急死将军。瞅着那赤条条的脚踝上还带着泥坯,趾缝里夹着草叶,满禄觉得脑子里面一跳一跳的疼,气得眼冒金星。
把胸腔里的怒火压了压,长长吁出一口气,满禄才吐出一句话,“先把鞋穿上吧!”
四喜被拖进来的时候,连踢带踹的鞋都掉了,护院递只鞋给四喜让他穿上,四喜瞅了瞅,不是他的,摇摇头。满禄瞅见了皱眉,冲护院一伸手,护院递过来鞋,满禄看了看,又瞅了瞅四喜的脚,气得把鞋砸到四喜后背上“我还当你今日怎么这么乖觉,原来是约了同伙,臭不要脸的贱人,不识抬举。”
鞋打在四喜后背上,在衣衫上印下一个大大的脚印,那不是四喜的尺寸。四喜端了端肩膀,回头看向满禄,眼神冷飚飚的,“将军真会说笑,你府上的人丢了鞋也算我的?疑邻偷斧也没这么个栽脏法儿,谁知道是哪个东西什么时候丢的,这腌杂的物什也算我头上?关我屁事?”四喜冲那只鞋撇了撇嘴。
满禄一想也是,四喜刚翻窗的时候他就醒了,气闷得坐在床上等,没多久四喜就被押了回来,看样子不像有同党,而且那鞋的做工和质料都糙得很,应该是哪个下人的,自己似乎是多疑了些。
扫视了一下门里门外的众人,有护院有家丁还有半夜被吵醒的男宠们,有低头顺目的,有被吓得头也不敢抬的,有悄悄偷看这边的,竹芳与竺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靠在柱子上吓得脸煞白,哎,何苦的,就算是杀鸡儆猴,也得有点儿实证不是,满禄用手敲敲额头,朝里的事儿就够乱的,近来心里躁得很。
大总管顺着满禄的视线扫视了一下众人后,拎着鞋厉声喝问道“这是谁的?”无人回答,大总管站在院子里,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可别让我揪出来,有你好看的。”于是举了鞋到一个人鼻子底下问“是不是你的?”那人摇头,大总管刚要问第二个,人群中一个小厮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委委屈屈的说“我,我的,刚才听说有贼,跟着大家去抓,也不知道是被谁踩掉了,还没来得及找,就到内院集合了。我不认识他,真的。”抬头看向大总管又看向满禄“将军,我不是同党啊,我真不认识他。大总管替我说句话,我真不认识他。”四喜跪在屋子里,略回头看向门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甚是不屑。
满禄头疼得厉害,真乱,瞅着那人捡了鞋穿在脚上,照他屁股就是一脚,吓得竹芳啊~的一声捂着嘴叫了半声。满禄冲着一院子的人挥挥手“散了吧!”
进屋见四喜已经跪得笔直,掐了掐鼻梁叹气“你黑天半夜的瞎跑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呆在府里,你也不怕出了门就被垛成肉泥。”四喜不要脸的继续撒谎,“我跑?我跑什么了?将军府上连顿饭都不给吃,我饿一天了,找个厨房就成贼了?”说来后来四喜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气得满禄嘿嘿真笑,“好,好,丁四喜,你可还真老实。”
满禄一扬声,把大管家喊了进来,“丁总管,把他给我洗干净了,然后把那个知足常乐的把件拿来。”
几个小厮提着水在四喜屋里支了个大木桶,满禄看着大总管给四喜洗浴,抹了皂角的头发,一点点的在水里润湿,四喜背对着满禄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像眼神儿像剑一样快把他给刺穿了,白晰的后背一会儿一抖一会儿一颤,好像有把钝刀子在他心头肉上割来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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