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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浩图看了一会儿,低头咳嗽了一下,手里抓着门钥匙捏来捏去,捏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着,唐楚一还在讲电话,身后卧室里柔和的橙黄色灯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在他脚下的高头大狗身上,那只萨摩耶正在用后脚挠头,懒洋洋的,突然在唐楚一的脚上打了个滚——它小时候唐楚一经常把它推倒,它就在唐楚一的脚上打滚,现在它长了半人高了,快赶上头少年驴的大小了,却还保留了这个可怕的习惯,每次打滚都弄的周围一片狼藉,要是在外头那就尘土飞扬——果然唐楚一给了它一脚。它又误会了,不知道唐楚一是管教它,以为是要跟它疯闹的信号,立刻活泼起来,照样给了唐楚一的小腿上一爪子。
贝浩图忍不住笑了,笑过心里头彻底又空又酸,他就像是在自己家门口偷窥,看得见,却进不去。他低下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唐楚一已经不见了。再等一会儿,灯全都关了,贝浩图又坐了一会儿,想着唐楚一大概是睡觉了。
大半夜的,他晃荡回学校,楼下的大爷跟他很熟,放他进去了,回到寝室,其他人也睡了。他爬上床,开了床头的小灯,继续看他没看完的书,走了一会儿神,又继续画起了那幅没画完的肖像,画画总是很愉悦的,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也是他除了睡觉以外唯一安静的时候。画画的时候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心里的浮躁终于平静下来,心里头只有右手的铅笔,在白纸上走出各种线条,唐楚一的轮廓渐渐清晰,他的手指更加小心。只是描摹眼睛的时候他的心跳开始忽急忽缓,他咬住嘴唇,屏住呼吸慢慢地画下去。可还是画不好,他能记住唐楚一的全部细节,却记不住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他试着想许多场景,唐楚一生气骂他时候的眼神,唐楚一跟朋友聊天时的眼睛……可是记得最多的都是唐楚一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半垂下去,盖住了那双眼,即使是对话的时候,他看的见的永远都是唐楚一那略长的遮挡眼睛的头发,和看下左下方的眼睛。他画了好几张,又在每张右下角都画了一只cheshirecat的涂鸦,天就亮了,他发现自己开始困了,这下可废了,三个小时以后就要考试了。
有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有一天我梦见考试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真的在考试。”
贝浩图就给这件事来了个现场版,他上交了空白了至少四分之一的卷子的时候,想起唐楚一以前说过一句话,“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能立志要把自己活成个笑话。”
他不能再假装说自己不沮丧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宿醉。
唐楚一看见他睡着了,这一门考试他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开始考试一个小时,唐楚一答完了绝大部分的考试题,抬起头向贝浩图的方向看,他一手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唐楚一愣了几分钟才明白他是睡着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他贝浩图做不出来的。
唐楚一这一次没有先交卷子,他看着贝浩图的脑袋缓慢地从支着脑袋的手腕上滑下去,然后猛地抬起来——丫终于吓醒了,唐楚一看着贝浩图呆坐了三十秒,这很自然,这是他在辨别刚刚这半小时的操蛋人生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的过程——然后贝浩图低头看卷子抬头望黑板,接着环顾四周……唐楚一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答满的卷子,隔了一分钟,再抬头,看到贝浩图正在奋笔疾书,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真牛逼。
考试结束的时候唐楚一才交卷子,那时候贝浩图还在抓紧最后一秒钟玩命地写,唐楚一看了他一眼,挡住了往他那里走的监考老师,问了老师几个问题。老师们多数认识唐楚一,就算不说他总是考第一,也不说他英语考试那惊人的分数,除了这些考试的天赋以外,许多时候唐楚一也都证明了自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老师们大多认为他本科毕业以后就会出国,不过那也不妨碍他们稍微争取一下这个学生。老师们偶尔也会结交学生,看准了他们将来的价值,早早地收入帐下——大学老师们在外头往往还有自己的社会职业,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地收取额外成功,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比谁都明白,最有价值的社会资源就是人力资源。唐楚一随口提到了那位老师的几篇论文,触到痒处,老师忘了收卷子,本科生还知道看看论文,这真是不容易,何况看得又是自己平生的得意之作,唐楚一的马屁拍的婉转自然,老太太不收卷子了,跟他攀谈起来。等那头那个年轻老师满头大汗地从教室另一角收到贝浩图这里,贝浩图匆匆忙忙地画了最后一句话,字飞得十分写意。分高不敢奢求了,还是有六成希望能及格吧。
唐楚一结束了谈话,收起书包,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手机从手里滑脱了出去,一个人从后面过来,手脚伶俐地一把接住了他的手机,送回来。修长的指头上还有戒指的白色痕迹,唐楚一的鼻子酸了,接过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贝浩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真想跟上去。而后又是一股怒气,为什么就非要把自己赶走不可,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好,就算以前确实有不好的地方,可他不是都已经改了吗?至少正在改。结果还不是被甩了,那改不改还有屁意思!可见原因根本就不在自己那随随便便的个性上。恼怒一会儿,又想起唐楚一夜里不断噩梦的时候,恼怒就没了,心里冰凉,只剩了心疼难受。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还夜夜噩梦,自己尽了全力了,也不能让他从噩梦里摆脱出来,那就还是自己不好吧,至少也是不适合他。看着他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眼看着他精神压力大的就快要崩溃了,自己还在他身边,却像看着他患了慢性病一样手足无措。自己屁用没有,他要分手,那也是应该的,他该给能抚慰他的人让出位置来。可能袁伟杰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操,那倒也未必,可能就是适合唐楚一。唐楚一那样的人会适合袁伟杰那个瘪三?想不通。可能这就是爱情!操蛋爱情!怪不得他贝浩图从来就觉得不懂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爱情本来就是这副操蛋模样。
贝浩图抬头看窗子,远远看见孟思佳从这栋半环形楼的另一条走廊上过来,他连忙拐个弯,顺个僻静的楼道下楼。他现在心里头难受的很,不想哄孟思佳,这女生简直是个傻子,跟看起来的安静模样完全不一样,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吵架,中心意思就是贝浩图昨天关机了,为什么关机?而且她打电话给刘锐,知道他半夜不在寝室,问他到底去哪里了?贝浩图很烦心,他受不了有人这么跟他吵,天生的随便脾气,更受不了有人看他这么紧,贝浩图懒得跟孟思佳吵架,一听就知道自己肯定吵不赢,顺手就把电话挂了,孟思佳再打来,他又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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