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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着上云寺大食堂的主厨芳洵大师负责孩子的膳食,每天都愁得很,要不是他没头,估计每天薅头都要变成一个秃子。他念叨着孩子刚出生该吃点什么,特地下山寻了几乎有孩子的人家看了看,上山后大包小包用了自己多年积蓄买了不少东西。可是随后他就现,殊妄这个孩子好养的很,吃什么都行。
普通凡人的孩子吃的羊奶牛乳米汤他能喝,修士喝的流浆玉露他也能喝,而且不管吃什么都没有反应,似乎对于好不好吃完全没有概念。芳洵一度担心他吃坏肚子,但事实告诉他,这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吃什么都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现这一点之后,芳洵放心不少,但是某天他见到住持殊印偷偷将喂他那只黑猫白雪吃的小鱼干,喂给了殊妄。即使知道殊妄不是普通孩子,但给这么小,牙都没长出来的孩子吃鱼干,芳洵大师还是狠狠的教育了一番不着调的住持。
住持笑眯眯的认了错,芳洵大师转头一看,殊止那个总破戒被罚的酒肉和尚竟然在给殊妄喂酒,芳洵气的单手拎起那胖和尚就扔出了上云寺。
挺着个大肚子的殊止还浑然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被芳洵大师扔出去的时候还笑哈哈的说“小孩子真有趣,等有时间了我也去找个来玩。”
后来他就收了个小团子徒弟明秽,这就是后面的事了。
总之这时候芳洵大师一个个教训完了那些试图偷偷给殊妄喂乱七八糟吃食的弟子们,想着这下该没人敢胡乱喂了吧,结果就见到青灯师祖这个做师傅的,端着一碗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面,坐在徒弟殊妄的襁褓边喂食。
他用筷子夹住一根长长的面,手抬得老高,面的一端放进小孩嘴里,再慢慢往下放,跟钓鱼似得,小殊妄就躺在那乖乖的咬,是条又傻又乖的小鱼。
芳洵大师见到这场景,木着脸一把夺过青灯师祖的碗,抬手给他扔了出去,再指指院门
“你走。”
辈分最高但年纪比不上芳洵大师的青灯师祖就被赶了出去。
小殊妄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动了动小嘴,将嘴里的面咽了下去,嘴边忽然露出了一个笑。
那笑淡的几乎看不见,而且只是一闪而逝,但也足够让人激动。这还是小殊妄被带到上云寺几个月后,第一次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之前不管外界生什么,他都好像没有反应。
之后,小殊妄就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虽然他还是不哭,但是会笑了。弟子们跟他说说话,逗逗他,他就会笑,一双清透茶色的眸子亮亮的,落满了天上的星星一样。人家跟他说话,他也不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专注的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瞧着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能坐起来的时候,他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垫子上,其他弟子做早课,诵经声声,他就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殊止那个酒肉和尚最爱侃大山,没有弟子愿意听,他就悄悄趁其他人不在的时候,跑到殊妄这里来给他满嘴跑马,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说。被青灯听到过两回,殊止就被这个小师叔扔去看大门去了。
小殊妄会爬了,会走路了,但他不爱动,其他弟子们逗他,喊他过去的时候,他才会摸索着站起来,摇摇摆摆的往人家那边走。一不小心啪的摔在地上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一张脸还是带着笑。
他会说话了,但也很少说话,明明看不到,但是都能准确的叫出其他人的名字,聪慧的很。大家看着这孩子觉得有趣,又开始逗他说话,争相比较看小殊妄对谁说的话比较多。这时候小殊妄就会露出点无奈的神情来,小大人一样。
殊妄的世界里总是一片黑暗,但他并不觉得这样的黑暗有什么不好,甚至这种黑暗会给他一种安全感,因为当他还能看见的时候,见到的都是不好的东西。而且他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大家诵经的声音,山上的钟声,来往弟子的脚步声,庭前树上叶子落下来的声音,松鼠在落叶堆里找松果的声音,院外溪水流动的声音……每一种都令他感到安心。
从一片黑暗中醒来,殊妄摸到手边一团毛绒绒的,他抿唇笑了笑,听到一声喵呜声,手下那团毛绒绒喵呜了两声,站起来似乎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脚步轻盈的跳上了外面的树杈。
这是住持养的猫,听说是只黑猫,但住持偏要叫他白雪。这猫是个妖修,但从没有弟子见过他变成人形的样子,而且他也不爱亲近人。但是从殊妄来到上云寺时开始,他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摸到身边这么一团温暖的毛绒绒。
白雪仿佛只是来给人当抱枕的,早上等殊妄醒了,他就自己跑了。不过偶尔他也会给殊妄带点小礼物。殊妄摸索了一下床头,果然摸到了几个圆滚滚的果子,估计又是从住持那拿来的。
殊妄将闻起来很香的果子放在随身的小包包里,起床洗漱。
“殊妄师叔!”几个活泼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在殊妄踏出门后准时响起,殊妄朝他们笑笑,这几个是住持收的小弟子,辈分比他低一辈,但是年纪都差不多。
虽然年纪一样,但殊妄就是显得成熟一些,他将包包里的果子拿出来一人了一个,然后一群小和尚们就咬着果子,手牵手一起去上早课。路上总有弟子来摸摸这群小家伙的光脑袋,一路下去,等到大殿,一个个的脑袋都被摸的光滑噌亮的。
芳洵大师给大家准备早饭,一人一碗桂圆莲子粥,其他几个小和尚打打闹闹,只有殊妄一个人坐在那拿着小勺子安静的吃。坐在他旁边的胖胖小和尚悄悄把自己碗里的桂圆和莲子舀到殊妄碗里,见他毫无所觉的吃了,就捂嘴偷笑。其他小伙伴见状,也不甘落后,纷纷把自己碗里最好吃的悄悄挑到这个小小的师叔碗里。
殊妄其实感觉的到,几只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风和味道都不一样,还有人勺子把他的碗都敲响了,他要是还感觉不到那就奇怪了。而且碗里越吃越多,他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实在装不下去了,他只好揭穿,开口说话,“明非明重明华,好好吃饭,不要全都挑到我碗里。”
“哦,是,师叔。”几个小和尚互相挤眼睛,乖乖埋头喝粥。芳洵大师从头看到尾,木着脸过来一人碗里添了一勺,每人脑袋上敲一下。
吃完,大家都要开始修行。殊妄跟着师傅修行,但他们的修行很普通,在蝉思院里扫那棵古杏树落下来的叶子。这树年纪很大了,老在落叶子,扫也扫不完,但殊妄并不会对师傅的吩咐有什么怠慢,握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就在那扫。
他看不见,人又小,扫来扫去也是白做工,但他也做的认真。除了扫叶子,殊妄还要去爬楼梯,上云寺那么长的楼梯,他每天要爬一个来回,就算再累他也坚持爬完。殊妄爬楼梯的时候,总感觉到不少人在周围走来走去。好像都是有事要经过,但他要是一个脚滑,同时能有好几双手来接住他。
爬楼梯之外,他还要去藏书阁帮忙打扫书架子。藏书阁是上云寺里最安静的地方,但殊妄也很喜欢这里,因为在这里他能感觉到很多奇特的存在。那些不能说话的书,每一本都有自己的特殊气息,偶尔殊妄会觉得自己听见了那些书在窃窃私语,这让他觉得很新奇。还有那个常年守着藏书阁的缘与大师,他少与人说话,但殊妄来这里的时候,他偶尔会给殊妄讲个故事,还给他编过一个红绳手链。
上云寺是个真正与世隔绝的地方,永远都是这样令人宁静,殊妄遇到的,都是宛如山一般沉稳,水一般温和,山间小鹿一般灵动的大小和尚们,直到他七岁那年,外出游历的师傅带回来一个不太一样的客人。
一个叫做江澄的姐姐。
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上云寺里的大家关心他,却从来不会阻止他做任何事,对于各种修行,就算辛苦也会鼓励他坚持下去,但江澄姐姐不一样,她是个……嗯,很宠爱孩子的人。
一不小心摔倒了,换做平时,殊妄就自己站起来,拍拍灰,但江澄姐姐在这里的时候,不等他自己站起来,她就会立刻过来将他抱起来,心疼的拍拍他的背,亲亲他的脸颊,声音里满是疼惜,“小殊妄,痛不痛啊?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石头敢绊倒我们小殊妄,真坏,待会儿就把它铲了!”
过一会儿,她真的扛一把锄头来把那块石头给铲了,扔到踩不到的树丛里去。
偶尔江澄姐姐会将他抱在怀里,给他讲个从未听过的奇妙故事。两人一起去哪,走一段路她就要把他抱起来,说小孩子走那么远的路太辛苦,一起吃饭,她也要仔仔细细的给他把菜都夹好。提水不让他提,说是太重,其他活也不让他干,总催他去玩,有一次还特地折了柳枝给他做了个精巧的球,教他踢球玩。
又活泼又爱笑,每天都能听到她的笑声,那段时间总觉得上云寺比往常热闹许多。
她总是说“小孩子哪有你这么安静乖巧的,我弟弟那么乖一个孩子,偶尔还会闹脾气呢,你这样可不行啊小殊妄,要被人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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