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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戰爭勝利了,但這兩年的消耗是巨大的。
柳西村離邊境不算遠,但也不算太近,並沒受到戰亂直接的波及,但最困難的時候,一天也就能吃上一頓飯,這一頓還吃不飽。
戰爭結束後,這兩年休養生息,終於是漸漸緩過來了,雖說吃得糙,但一天能吃三頓,總算能填飽肚子了。
這個早上,整個村子連小孩子都算上,恐怕起的最晚的,就是村西頭某家剛娶進來的媳婦了。
清言是被餓醒的,沒等完全睜眼,他就聞見了蒸饅頭的香氣,熱騰騰的,有麥子經過發酵後的原始香味。
他被這味道勾著,用手肘撐起身體,從床鋪上坐了起來,身上的酸痛讓他不由自主悶哼了一聲,尤其是身後那處的疼,坐起的一瞬間疼得他眼淚都在眼圈裡轉了,死死咬住牙關連呼吸都停住了。
自從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買彩票中了大獎,清言就沒再委屈過自己,把小時候吃過的苦都找補回來了,雖說不上毫無節制、花錢如流水,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他,還是過得相當滋潤、養尊處優的。
因為有錢了,所以他相當惜命,自己疼自己,畢竟好日子誰能過得夠呢,就算手指被水果刀割破了一點小口,也是跟馬上要咽氣了似的,嗚了哇啦往醫院跑,晚一點包紮恐怕都找不到傷口了。
所以這會兒身上這麼疼,清言簡直委屈得不行,他在床上默默流了會眼淚,直到肚子餓得嘰里咕嚕叫,他才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只松松垮垮穿著件大紅色喜服,被窩外空氣有點涼,衣袖裡、領口下,被他保養得白白嫩嫩的皮肉上起了細細一層雞皮疙瘩。
屋外有鏟子划動鍋底的炒菜聲,也有油脂爆鍋的香味,清言昨天一整天就沒怎麼吃東西,還被折騰了半宿,咽了咽口水,最原始的口腹之慾壓倒了一切,他咬牙忍著痛,在床邊找到一雙看起來是剛刷洗過曬乾的乾淨舊布鞋,穿上試了試,大了,不過也能湊合趿拉著。
穿上鞋子以後,齜牙咧嘴地站起身才發現身上的喜服短了一截,只到自己腳踝上方,還露出一小段小腿肚。
這喜服是原主唯一的陪嫁,是他繼母偷偷找人按他身材做的,錢是從彩禮里出的,老太婆本來是不捨得花這個錢的,但彩禮收了那麼多,連喜服都沒有的話,實在說不過去,只好忍著肉疼做了。
儘管很餓,但清言還是蹣跚地來到了窗邊的一個四方木桌邊,那上面放著一個銅鏡,一個針線簍,還有一把木梳。
清言拿起那個銅鏡,仔細看自己的臉。
鏡子裡映出的是自己看了二十二年的無比熟悉的臉,只是原本的短髮,現在發梢竟快到腰了,他又抬起右手,看向拇指上的一顆紅色小痣,也還在。
清言鬆了口氣,喃喃道:「還好,是我自己的身體。」
他和原主長得非常像,但又有一些細微的差別。
可能是因為原主一直食不飽,發育得不好,清言雖然少年時期過得貧苦,但粗茶淡飯還是吃飽了的,原主顯然是比清言矮了一點。
清言「繼承」了他的身份,「繼承」了他的紅嫁衣,也許是為了符合原本世界的邏輯,還「繼承」了本來下給原主的藥。
不知道原主現在在哪,想到兩人也許有互換的可能,清言就忍不住想笑。原主看似柔弱,其實心最狠,他要是到了那邊,發現自己的錢都被人騙走了,恐怕王岩和那個男的不會好過。
其實清言也並不是好說話的人,可是那座房子裡的孩子讓他想到了他自己小時候,他沒忍心。
要是原主把錢要回來,做到他沒法做的事,清言覺得也不錯。
咕嚕咕嚕,門縫傳進來的飯菜香勾的清言肚子一個勁響,他放下銅鏡,抹了把臉,不再想這些,他得先解決眼前的現實問題,再不吃飯,他覺得自己就要低血糖暈倒了。
他艱難地挪到了掉了漆的朱紅色木門邊,推開了門。
一心想著食物的清言,在毫無心理準備地推開門後,看清了眼前的場景時,他不由得露出驚愕的神情,腳步頓時停住,往後退了一步,要不是身後太痛,他可能已經下意識逃回屋子,砰一聲關上門了。
廚房裡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灶台前看著冒著煙氣的大鐵鍋。
在清言開門的瞬間,他聽見了動靜下意識轉頭看了過來。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透過窗紙給廚房地上照出一道道柔光的光束,有一道正好照在男人的臉上,那張臉的大半布滿猩紅色外翻的傷痕,暴露著些恐怖糾纏的筋絡,讓清言想起以前看過的克系漫畫。
儘管昨晚在燈火下已經對這張臉有了驚鴻一瞥的印象,但清言還是沒能克制住受驚嚇的第一反應。
清言覺得不能怪自己,說心裡話,客觀地講,這半張猙獰的臉,晚上和白天看各有各的可怕,晚上像鬼,白天像怪。
男人看見清言的身影時,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看清了清言臉上的神情,眼皮垂了下去,蓋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側過頭,將那猙獰可怖的大半張臉藏了起來,露出相對完好的另一邊臉。
他垂著的眼睛雙眼皮的褶皺很深,露出的一點眸光像幽靜的深湖,鼻樑高挺,上面有另半張臉蔓延過來的紅色筋絡,爬過鼻樑最高處後戛然而止,他嘴唇不薄也不厚,唇形給人一種不太好說話的鋒利感,此時唇角緊抿著,看起來有些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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