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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澈忙摆手否认,表情甚是无辜。妙弋示意盈月勿要调侃他,对他道“韩天澈,幸而有你,世子才能化险为夷,佛家讲因果轮回,你此举既是为己积福,也免除我尝受失子之痛。”说罢朝他福了一礼,盈月见状,忙随她一道对天澈曲膝福礼,以示谢意。
他如何敢受,忙不迭跪倒还礼,道“王妃不可,当年若非你大义相救,我的命运,便是和韩家其余族人一样,早已被问斩。”
妙弋短暂的惊愕后,终于认出面前的韩天澈就是那个她曾不惜代价从锦衣卫和鬼面武士手中救回的洛儿,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男孩,眉眼清澈,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难怪初见他时会觉得似曾相识。意料之外的惊喜与久别重逢的欢悦令她百感交集,不觉湿了眼眶,而天澈亦是泪眼迷离,才唤出一声“姐姐”,便已哽咽难言。
妙弋走近前,双手将他扶起,无限欣慰地道“洛儿,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你长大了,我竟没有认出你。”
他终于与妙弋相认,不由感慨万端,道“姐姐,谢谢你还记得我。为了见你,我倾尽所能成为世子的僚属,没想到因机缘巧合竟救下了世子,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妙弋尚有许多疑问,迫切想要知道他这些年在南疆过得如何,他遂将离京后种种经历说与妙弋听。
那年,经燕王授意,天界寺的行脚僧掩护他逃离出京,一路穿州过府,在沿途多座庙宇中客居修行,就这么走走停停,历时三载有余,终于抵达云南府,自此留在法定寺,成为住持方丈的一名弟子。无数的平淡岁月里,他随方丈修习参禅打坐,看经念佛,也学得一身扎实的佛门内家武功。他驯鹰的本事,便是在那时,随他曾做过猎户的师兄偷偷习学的。
少年逐渐长成的同时,他的方丈师父也已是风烛残年,就在师父圆寂前,将他叫到身边,问他是否已做到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他沉思许久,告诉师父,“我心中已没有仇怨,唯独不能忘记一人......”
天澈最终决定离开法定寺,他改扮成侠客装束,风尘仆仆到了北平府后才现,他连王府之外的大街都不得随意靠近,要见到燕王妃更是难上加难。他只好采取迂回之法,先设法结实了世子的武士,步步为营,总算得偿所愿。
妙弋感怀良多,出于对洛儿将来打算,提出要把他举荐到父亲旧部将领麾下建功立事,他竟断然回绝,百般思量后,才对妙弋道“我见世子含仁怀义,宽厚纯良,可兄友弟却不恭,实在令人悬心,我想暂时留在世子身边,保护他平安,也算回报姐姐的恩情于万一。”
妙弋从他的话中听出些端倪,要他细细说来。听罢他的详述,她的心隐隐作痛,两个都是她的儿子,高煦的举动实在叫她寒心,思虑过后,她对天澈道“你说的极是,炽儿不肯告诉我真相,许是想给他弟弟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多亏你心细如,有你辅佐世子,我可以安心了。”
高炽的伤逐渐痊愈,已能在侍婢的搀扶下缓慢行走,高煦真如忏悔时所言,时不时跑来探望兄长,来时却总有阎良随行,每逢此时,天澈便紧跟上世子,贴身护卫。在他眼里,阎良便是挑唆高煦罔顾兄弟亲情的祸,他须时刻防范。而阎良但凡遇上横眉冷对的韩天澈,便心虚到直犯怵,巴不得绕道而行,他怀疑天澈对他做过的亏心事心知肚明,自己的把柄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保不齐哪一天丑事外扬,别说燕王府,整个北平都将再无他立锥之地。他忌惮韩天澈,渐渐生出暗害之心。
自打兄长香山射猎受伤而归后,高煦总觉母妃对他的态度有了极大转变,再没同他嘘寒问暖,连同桌用膳也成了奢望。他不是没起过疑心,可他自诩对高炽极其了解,认定心慈面软的哥哥不会欺骗他,背地里去向母妃打他的小报告。阎良洞悉他的疑虑后,趁机进献谗言,一口咬定是天澈同王妃编排了他的种种不是。高煦又数次偶遇天澈陪同母妃出入,谈笑间哄得母妃喜眉笑眼,他越得母妃信任,高煦越是疾之如仇。又想到是他出手救下世子,必然已窥破他的谎言,终于再次与阎良合计设局陷害,欲除之而后快。
高煦特从古刹中请来佛陀舍利,又着人将王妃哄骗至他居住的殿院,趁着母妃瞻仰舍利之时,再将盈月从母妃身边骗至别殿,软磨硬泡,百般央求对她道“盈姨,我嘴馋,想吃你亲手做的如意糕好久了。”
盈月耐不住他的缠磨,又听他强调会遣足人手服侍王妃,勉强应承下他的请求。
供奉舍利的殿阁中,莫名觉得力倦神疲的妙弋靠在圈椅上小憩,身旁桌案上鎏金莲花铜熏炉内飘散出浓郁奇特的香味。她微微皱眉,轻咳两声,正想命人撤下这香炉,却觉骨软筋麻,枕臂歪倒案上,昏昏沉沉几乎睡去。
高煦推门而入,径走到桌案前,一手掀起熏炉盖,一手提起玉壶,直接浇灭了熏香。他搀扶起神志恍惚的母妃,道“您累了,孩儿扶您到榻上歇息。”
与此同时,阎良知照内监以王妃相请为由将天澈诓骗了来。天澈不知是计,恭立殿门外求见,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他轻推开虚掩的殿门,却见殿内空无一人,不觉有些纳闷,移步朝里间的珠帘罗幕走去。透过帘幔,他依稀辨识出睡卧床榻上王妃的侧颜。他心内直呼不好,定是遭到奸人设计,正要拔腿离开,刚一转身便被高煦和他的亲随护卫围堵在殿中。
高煦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恨声道“大胆韩天澈,竟敢擅闯王妃休憩之所!”
天澈瞬时明白了高煦的用意,却不妨他竟会利用母妃的清誉来陷害自己,简直狼子野心。不容他辩驳,高煦一声令下,那帮凶神恶煞的护卫一拥而上,将他扭送进了刑房。
多少酷刑加身,天澈拒不认罪服软,见撬不开他的嘴,施刑的亲卫只得去询问高煦。
此时的高煦正悠然坐在刑房外跟阎良下棋解闷,听了亲卫的禀报,他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废物,人都已经在你们手上了,竟还不能让他招供!”
说着,他丢开指间的棋子,大步走进刑房,亲执了皮鞭狠狠抽打在早已气息奄奄,血肉模糊的天澈身上,凶戾地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到何时!”
天澈摇头苦笑,艰难从齿间声道“同为一母所生......你却远不及世子,王妃若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该有多伤心......”
高煦停鞭怒道“少拿母妃压我,早知你献媚讨好,故意接近我母妃,如今撞破了你图谋不轨的现行,你还有何话说?”
天澈瞪视着他,咬牙道“欲加之罪......朱高煦,你休要给王妃泼脏水!”
一旁的阎良又生恶念,走到高煦身后,附于他耳边再进谗言,道“二爷,王妃快醒了。既然他不肯服罪,为免夜长梦多,不如尽快做个了断。”
杀心既起,又得高煦默许,阎良操起剔骨利刃,一步步逼近锁链镣铐悬吊着的天澈。手起时,利刃寒光闪耀,却听铛的一声,一枚流星镖迅捷准确地打飞了他手中的凶器。
盈月扶着面带怒色的妙弋走入刑房,身后是一众护院亲兵。高煦见事情败露,犹想解释一二,却被母妃带来的护卫挡下,只好眼看着韩天澈被救下,带离刑房。
天澈浑身伤痕累累,叫人不忍卒睹,妙弋嘱托医官用最好的金疮药为他治疗,又亲自照看至半夜,才领着盈月离开。庭院里,高煦双手捧着戒鞭跪立等候多时,他一见到母妃,跪行着靠近,道“都怪孩儿无知冲动,险些致人死命,请母妃责罚。”
妙弋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哪里是无知冲动那么简单,前些时日让你去戒堂罚跪,终究还是无用,你太令母妃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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