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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天策不再细问,他握着名忧尘的手更加用力,好像恨不能将拽在掌心里的手捂进体内,将身旁这个人的血肉与他的身躯融为一体。
大军很快回到京都,栾天策依了名忧尘的上奏,厚赏南方与凉国边境的三军将士。皇帝接着又以骆斐勋平南有功为由,力主封其为镇南大将军,说是若不封赏功臣,唯恐南方将士不服。
名忧尘没与栾天策争论,他似乎不惧皇帝有意培植自己的兵力一事,应允了栾天策措辞强硬的提议,仅是分派了两名大将前往南方为骆斐勋的左右副将。
接着,名忧尘又以南方屯兵过多将破坏天都全国兵力平衡为由,遏制镇南大将军的调兵令,让快速赶去南方的两员副将领了皇帝的圣旨,务必监督协助骆斐勋将征调的人马均匀分配到各藩王处,严格控制每位藩王手中握有的兵力,不得超过二十万。
这样的安排看似合情合理,也有利于将来防止藩王作乱,栾天策无法不接受,因为名忧尘好像退让了一步,让他的心腹大将暂时当了镇南大将军。
处理完这些事,栾天策看向神情莫测的名忧尘,回想与对方在凉国边境朝夕相处,腻在一块儿的时光,恍然中竟有了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名忧尘退下朝堂,见两名心腹内侍眼带疑惑便轻笑问道:“你二人是否不解,我为何没有撤去骆斐勋的职务?”
“奴婢担心那位骆将军会成为皇上的得力助手,将来不利于大人。”
“我派遣的副将与骆斐勋都持有皇帝的圣旨,他们也明白皇帝和我的意思。要稳坐南方就得除掉异己。骆斐勋与我的人都明白,看谁能找机会先下手杀掉对方,剩下的就是堂堂正正的镇南大将军了。”
“奴婢见皇上很相信骆斐勋,想必那人有些本事。不知大人派遣的人会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们的本事不在羽卿之下,动作向来比羽卿快。若抓不住机会建功立业,那我留着这些奴才还有什么用?”名忧尘淡淡说道,打算从偏殿走到掖鸿宫处理堆积的奏章,心中暗自猜测栾天策接下去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竟然莫名有几分期待与兴奋。
不料一名内侍匆匆赶到,小声告知了沉夜几句话。沉夜听了脸色微变,急忙走到名忧尘身后,躬身禀报。
“大人,秦王殿下病重,撑不了几日了。他眼下想请您过去叙话。”
名忧尘先是微微一凉,继而皱眉沉吟不语。他想了想,赶去秦王的宫殿。
“青宁,你怎么消瘦至此?”名忧尘瞧见得知他到来的栾青宁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连忙上前按住好友。低头见栾青宁脸色苍白,因双颊向内窝了进去更显清减,呼息也似微弱,心中止不住酸涩。
“我躺在这里太久了,想起来坐坐,你不必紧张。”栾青宁强笑着按住名忧尘的手,好像没有什么握力。
名忧尘见栾青宁坚持要起身便吩咐婢女拿来一个大大的靠枕,放在栾青宁身后,再与那婢女小心扶病人躺下。
一屋子的婢女见此情形,心中亦叹掌控天都的相国对秦王真是大大不同,她们知道栾青宁在弥留之际少不了有贴心话要对这个位高权重的大人说,都乖觉地退下了。
名忧尘随行的人也在孤灯和沉夜的带领下告退,此地只剩下榻上的栾青宁与陪在他身边的名忧尘。
“忧尘,你我的交情由来与别人不同;有些话,我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了。”栾青宁语声低沉,吐字倒是清楚,他平日那双有如秋水般清亮的眼里透着淡淡的光芒,精神变得好了一些。
“你心中想什么,我会不知吗?是不是想对我说,你与我有时很像,身不由己陷在某些场合之中?”名忧尘反手握住栾青宁的手掌,轻声安慰:“你身子不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静心调养。”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忧尘,你仔细听我把话说完。”栾青宁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带着些自嘲。
“我平常不管政事,与你异常亲厚,但在大事方面总会偏着自家兄弟。”
“我知道,所以楚王还在世的那次宴会上,我对你说不必明里暗里都向着皇上。”名忧尘盯着栾青宁疲乏的脸,柔声说道:“我那样说不是怪你,而是知道,若你认为有愧于我,在我离世之后你会于心不安,说不定我刚在阎王殿报到,你就来找我了。”
栾青宁听名忧尘说得轻松,一直深锁的眉头微微展开,脸上的郁色稍退。
“你我引为知己,亲如兄弟,但我活着就无法跳出身为皇族的约束与职责。如今我要去了,反倒看开了。有几句心里话,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你慢慢说。”名忧尘见栾青宁异常坚持,不好再劝,只得轻轻抚着病人的手安慰。
“以往,我认为你可以将栾氏皇族取而代之。你之所以没有那样做,可能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改朝换代的机会。但我与你相交越深,这种想法却变得越淡。”
栾青宁说到这里,气息变得急促,隔了一阵之后才又恢复平静。
“忧尘,你手中牢牢捏着兵权似乎不愿皇上夺走,却又好像不介意给予他机会?你是打算戏弄他,还是想彻底打击他?”
“若看这些,世人说我有意夺走天都也有理由。”名忧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竟是十分随意,全不将栾青宁忧心忡忡的话放在心中。
“那些人没有看到你享用了帝王之物却不回自己的府宅居住,弄得家宅萧条,屋中没有堆积丝毫金银财宝;你手握大权却没有胡乱任用族中亲属,就算朝中某些官员由你的亲戚担任,但百官皆知没有人能比他们在那个职位上做得更好。”
“世人皆说你独揽大权,霸道欺君,又有谁知你殚精竭虑、忧国忧民?所以此时此刻,我看不懂你,也不知你真正的心意了。”
“青宁,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名忧尘语气平淡地说道:“病了就好好疗养,千万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不知你这样肃清朝中旧质、打击腐朽官员,诛尽反叛逆臣、轻慢帝君与太后把持朝政与三军,将自己累得一身是病,还惹来无数怨恨是为了什么?”
栾青宁定定看着名忧尘的双眼,似乎用尽了全身之力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我快要离开这里了,这或许是我的解脱。”
“青宁,休得胡言!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远得紧。”名忧尘看见栾青宁对他露出的微笑,一如往常清雅恬静,心中更觉难受。
“我这样说仅是想让忧尘明白,此刻的我心中对皇室再无牵挂,我只希望你至少能为自己而活。这样,也不枉你一世为人了。”
“至少能为自己而活?”名忧尘大为意外,他完全没有想到栾青宁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但见好友脸色挚诚,双眸恳切地看着他,名忧尘中陡然涌上一股暖意,嘴上却轻笑说道:“你不担心我真将你三弟从皇帝的宝座中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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