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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抬了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出门时大理寺附近的马车都已经收工回家,但我在大理寺时见天色已晚,还特意问了问人,他们确定说宵禁前周围都会有车夫等着做生意,毕竟大理寺有时公务繁忙会到很晚,可我办完事情再出去时却在无奈之下经人指点到了东街,而他在那里长大,出现也是理所应当的。”苏蔷将心中疑惑一一道来,道,“到了西市时,他似乎有意在引导我向窗外看,而且那些跟踪的人将行迹也表现得太明显。那么宽的一条大街,行人又少,他们骑着马却不紧不慢,反而在见到我掀开窗帘后突然停下,我如何能不生疑?倘若是有心跟踪,这反应也太过粗劣了,又怎会被我轻易发现?更何况,若是他们对我若有所图,又对元公子有所忌惮,应该在看到元公子有意送我时就该放弃或小心行踪,如何又会追了那么久?”
云宣了然于心:“所以,他与那些人是一伙的。”
“他似是很担心你会追查那些人的行踪,说是怕万一是逸王所派会影响你们的感情。但他自己便是逸王府护卫军的首卫,自然深得逸王器重,怎会判断不出那些人是否为逸王府的人?”她微一颔首,道,“我想,他佯作为难地请我向你隐瞒此事,是担心你会帮我看出其中端倪。”
烛光下他神色失落,但还是勉强微笑道:“只可惜阿六他太小瞧了你,以至于前功尽弃。”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她有些不安地道,“但我并不想因此而让你与他会生出误会来。”
他微然一笑,看起来黯然忧伤,沉默片刻后才问她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与他生疏是因政见不同?”
苏蔷点了点头,疑惑问道:“难道不是吗?”
第75章暗潮涌动(十)往事
“没有这么简单。”他低眉玩弄着手中的茶盏,思绪回转,“当年他与三哥报考逸王府护卫,原本应该入围的不是他,而是三哥。只是在一场比试时三哥突然腹痛不止,这才败给了他。虽然在当天下场后三哥好了许多,决定继续参赛,但没想到又一次腹痛后毫无招架之力,被对方踢断了一条腿,到现在都行动不便。”
听出他语气中的痛心之意,苏蔷脱口问道:“难道其中有诈?”
他略点头,继续道:“阿六在上场前曾请三哥佯败,好让他一次入围,三哥虽然也有此意,但为了让他竭尽全力而假意拒绝。所以后来他们最先怀疑的人便是他,只是在上场前一天阿六都没有去找过三哥,所以也便信了他的无辜。他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那时也不过十三岁,大家都宠着惯着他,既是信了也便是毫无怀疑。而当时我已经去了边疆,没能及时阻止他继续错下去,以至于回来时他已经铸成了大错。”
让三哥那日腹痛的罪魁祸首的确是元歆,只是他是借了三嫂的手。
三哥是个莽夫,浑身都是力气,而且为人耿直实诚,平日里在东街也是以助人为乐,也正如此,东街的一户人家才将自己最小的女儿许配给了他。三嫂在东街附近也算是个美人,只是心性太高,向来瞧不起五大三粗的三哥,嫁过去后时日一久,竟与喜欢舞文弄墨为人风流的四哥纠缠到了一起。
当时他们都住在东街,兄弟几人自然来往甚密,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秘密,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向来心细的元歆的双眼。得知这个天大的秘密后,他没有拆穿他们的奸情,也没有告诉其他几位兄弟,而是伺机等待。直到在与三哥对决的前一天,他突然将出门买菜的三嫂堵住,以那个秘密威胁她在三哥的饭菜中下了药。
三嫂被逼无奈,只得应下,却不想害得三哥残了一条腿,从此之后对他更是嫌恶。三哥纵然耿直,天长日久地却也能察觉到自己媳妇儿与兄弟勾搭到一起的家丑,但却无计可施,只能每日借酒浇愁,整日整夜地躲在外面不回家。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后来有一天,他被官府抓走关进了死牢,这才知道那对奸夫□□衣衫不整地在自己家中中毒身亡,而他便是唯一的嫌犯。
依然远在边疆的云宣收到飞鸽传书后,情急之下只好给当时尚未被封王的洛长念送了封急报,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替三哥查明真相。要洗脱三哥的罪名并不难,毕竟他虽有动机却无机会,再加上有皇子过问,他很快便恢复了清白之身。但那件案子却再也没有找到凶手。
从前线回来后,云宣瞒着他们暗自调查,虽然困难重重,却也有了些许眉目。
虽然并不清晰直接,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即那时已经荣升逸王府首卫的元歆。
在中毒前,三嫂与四哥已经打算私奔他乡,而四哥曾经去逸王府找过他,回来后身上多了几十两银子。
元歆自然是因为当年陷害三哥的事情被四哥胁迫,但当时他已经算是位高权重,如何能受得了旁人的威胁,因此杀人灭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虽然已经推断出真相,但他竭尽全力也没有查到直接致命的证据,而且元歆定然不会承认,所以那些陈年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也许是因为愧疚,这些年来,元歆对几位哥哥甚是照顾,尤其是对三哥。可是纵然一直将这个秘密埋藏于心,甚至没有质问过元歆,但既然他在心中已有定论,便不会再将曾经的阿六视为生死兄弟。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元歆虽然佯作无辜,却也有意无意地以各为其主为由在外人面前与他形同陌路。
“他这个人生性多疑,最爱做戏,擅长捕捉人的弱点从而加以利用,不放过任何对他来说有用的人,”有些落寞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云宣若有所思道,“他有意要取信于你,想来是为了以后牵制于我。为了助逸王登上皇位成全自己的野心,他当真是什么都能舍得。倘若今日换了其他女子,说不定就当真信了他的好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苏蔷不由得一怔,不是因为她没有想到元歆竟会如此心狠手辣,而是云宣说他取信于自己是为了以后牵制他。
“他小时候就喜欢算计,只是几位兄长都觉得他年纪尚小,就算做了什么错事也不忍斥责于他,但却没想到竟会纵容他误入歧途。可也正因他的性子才会在逸王府步步高升,逸王才会重用于他。”见苏蔷似有心事一般,云宣不疑有他,以为她是有所忧虑,安抚她道,“不过你且放心,他在我面前还不会太过放肆,我也会寻个时机提醒他一番……”
“这倒不必了,将军与他本有隔阂,倘若为了这件事与他见面只怕不妥,”她回过神来,阻止他道,“既然已经得知他的意图,以后我小心便是。更何况,他既然有意拉拢于我,想来也不会对我明着刁难。”
他们兄弟从小同甘共苦,长大后却分崩离析,而且他又是亲自查出了当年的真相,想来心中也不甚好过,多见一次便多增几许烦恼。
他也知道元歆此人心思深沉细腻,若是不慎只怕会打草惊蛇,便思量片刻道:“那你凡事小心,虽然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卷入夺嫡之争中,但朝堂后宫向来息息相关,有时候明哲保身并不那么简单。”
苏蔷微然一笑,逸王与太子的纷争于她而言还是太遥远,究竟是谁要入主大周江山对她来说也不甚重要,如今她只想做好分内事,不枉纵凶犯,不冤枉好人,不辜负冤魂,最重要的是能有机会替父亲伸冤。
“上次回云家,我向义父打听了一下如何能寻个时机替你父亲翻案,有一个办法倒是尚有一线生机,只不过有些为难你了。”明镜局大门前,临别时似是想起了什么,云宣迟疑了片刻道,“宫城规制,三品以上女官任职时须由尚宫局核查家世背景,若三代之内族人有罪者,视情况以定是否任用。我与义父都认为,只要就职申请递交到尚宫局,轻衣司便能寻机配合明镜局插手你父亲的案子。”
苏蔷先是一喜,听清之后心下却又是一凉:“三品?可在明镜局也唯有司镜才是三品。”
时日越长,重审旧案便越为困难,可她的档籍现在都没有在明镜局,如何能做到司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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