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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慈有些迟疑,终跟着平叔步入木屋西侧的一间柴房。平叔举起手中烛火,江慈看得清楚,柴房内,一对农家夫妇与两个幼童正被并肩放在柴垛中,呼吸轻缓,显是被点住了昏穴。江慈一喜,平叔道:&ldo;他们是月落族人,少爷虽不欲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但也不会允许我滥杀自己的族人的。&rdo;江慈低下头去,平叔语气渐转严厉:&ldo;小丫头,你听着,你已累得我们没有按原计划回到星月谷,若再多嘴多舌,横生枝节,不要怪我不客气!少爷容得你,我可容不得你!&rdo;江慈轻&ldo;嗯&rdo;一声,转头出了柴房,步到堂屋,默默坐到卫昭身边,草草吃过晚饭,又将碗筷收拾干净,烧好热水,提了出来。卫昭与平叔正坐于堂屋的火盆边烤火,平叔往火盆中添了把柴禾。卫昭修眉入鬓,乌发如云,双目微闭,斜靠于竹椅之中。火光腾跃,将他的面容映得如桃花般绮丽。江慈将在厨房寻到的一块麻布浸入热水中,细细拧干递到卫昭面前:&ldo;三爷。&rdo;卫昭半晌方睁开眼,看了看那块麻布,又闭上眼:&ldo;不是说不再服侍我吗?怎么,当奴才当惯了,不知道怎么做人了?&rdo;江慈一噎,半晌方道:&ldo;先前是我错怪了三爷,三爷别往心里去。现在是我心甘情愿为三爷做事,算是赔礼道歉,称不上奴才不奴才!&rdo;卫昭沉默片刻,扬了扬下巴,江慈未动,卫昭不耐道:&ldo;怎么这么笨!&rdo;江慈醒悟,重新将麻布浸热拧干,蹲于卫昭椅边,轻柔地替他擦面。麻布有些粗砺,卫昭微皱了下眉,正要将江慈推开,江慈却低头见他脖颈右侧有一处伤痕,似是咬啮而成,不由用麻布按上那处,轻声道:&ldo;三爷,您这处―――&rdo;卫昭面色剧变,手如闪电,狠狠攥住江慈右手,将她往火盆边一扔,江慈猝不及防,右手撑在火盆之中,&ldo;啊&rdo;声痛呼,托住右臂,疼得眼泪夺眶而出。卫昭在她身边蹲下,声如寒冰:&ldo;从今日起,你离我远一点,若再惹恼了我,小心你这条小命!&rdo;江慈强忍剧痛与泪水,猛然抬头,与他怒目相视:&ldo;我倒不知,大名鼎鼎的卫昭卫大人,原来是言而无信、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rdo;眼前的黑眸中满是愤恨与不屑,卫昭有一瞬间的恍惚,多年之前,自己初入庆德王府,饱受屈辱与欺凌,那时的自己,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眼神呢?江慈手掌被烫伤处疼痛不已,忍不住吸着冷气挥了几下,卫昭盯着她看了片刻,站起道:&ldo;平叔,给她上点药,免得伤重,耽误了我们的行程!&rdo;夜逐渐深沉,山间的寒风吹得木窗&ldo;咯嗒&rdo;轻响,江慈愣愣地坐于炕上,听到屋外传来一缕细幽如呜咽的竹箫之声。风声渐重,仿如鬼魅的唏嘘,寒气浸骨,宛若刀剑相割。卫昭立于雪中,竹箫声起落转折,由呜咽而幽愤,直入云霄。平叔立于一侧,静静听着,眸中也渐涌悲伤。待箫音落下最后一符,低低地叹了口气。卫昭修长的手指将竹箫托住轻轻旋转,眯眼望向苍深的夜色,不发一言。良久,平叔轻声道:&ldo;少爷,老教主当年去得并不痛苦,您不要太难过了。&rdo;卫昭摇了摇头:&ldo;不,平叔,我不难过,师父他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又有了我继承大业,他去得并无遗憾。&rdo;&ldo;是,今日是老教主的忌日,他若在天有灵,见到少爷成功在望,大业将成,必会十分欣慰。他临去前也曾和小的说过,不该将少爷推入火坑,还请少爷不要恨―――&rdo;卫昭打断了他的话:&ldo;我不恨师父。平叔,这条路,是我生下来就注定要走的,我没办法逃避。我只恨自己忍到今时今日,才寻到这一线机会,拯救我月落族人。&rdo;平叔面上隐露欣悦之色:&ldo;只求星月之神庇佑,咱们大计得成,月落族人再不用过卑躬屈膝、忍辱负重的日子。&rdo;卫昭抬头凝望天空,飘飞的雪花挂于他的眉间,他渐涌微笑:&ldo;薄云山、裴少君,你们可不要令我失望才好。&rdo;他转过身,看到江慈所睡屋内烛火仍亮,微一皱眉:&ldo;那丫头烫得不严重吧?&rdo;&ldo;烫得厉害了些,小的已给她上了药,应该没有大碍,但这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rdo;卫昭不再说话。平叔迟疑再三,终道:&ldo;少爷,恕小的多嘴,您对这丫头,可太容忍了。索性绑了她,或者打晕了装在麻袋中,让小的背着走便是,又何必您亲自―――&rdo;卫昭目光凝在窗后的烛影上,低声道:&ldo;平叔,这么多年,你替我守着&lso;玉迦山庄&rso;,替我训育苏俊他们,联络教中之人,我十分感激你。但你可知,当年我初入庆德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rdo;平叔心中绞痛,垂下头去。卫昭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ldo;这丫头虽令人生厌,但我看到她这样子,总是想起、想起初入庆德王府时的自己―――&rdo;平叔眼中渐酸,侧过头去。卫昭话语堵在了喉间:平叔,你可知,当年的我,象这丫头一样,只求别人不再将我当成奴才,我也曾象这丫头一样,挣扎过,愤怒过,痛哭过,却还是变成了今日这个卫三郎―――他猛然转身:&ldo;早些歇着吧,明日咱们一定得赶回星月谷。&rdo;他向屋内走去,刚到大门口,江慈冲了出来。卫昭微一侧身,江慈由他身边直冲入西边的柴房,不一会儿,抱着个幼童出来。她右手烫伤,便只用左手抱着,那幼童已近十岁,身形又较高,江慈抱得有些吃力,往自己睡的房中走去。卫昭眉头微皱:&ldo;你这是做什么?&rdo;江慈边走边道:&ldo;真是该死,我才想起来,这大雪天的,把他们扔在柴房里,会被冻死的。&rdo;说着迈入房中,将幼童放在炕上,盖好被子,又转身去柴房将另一个稍小些的幼童抱了进来。卫昭斜靠在门框边,冷冷看着江慈将幼童们并肩摆好,见她有些犹豫,摇了摇头:&ldo;我倒看看,你睡在哪里?&rdo;江慈坐在炕沿上,摸了摸一名幼童已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并不抬头:&ldo;我在这坐一晚好了,三爷早些歇着吧。&rdo;卫昭转过身去,走到东侧另一间房内,见平叔正替自己铺开被褥,他宽去外袍,手却停在脖颈处,想了片刻,道:&ldo;平叔,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rdo;平叔打开木柜看了看:&ldo;倒是还有。&rdo;&ldo;给那丫头再送一床过去,若是还有,送一床去柴房。&rdo;五一、圣殿深深卫昭向来睡得不太踏实,第二日便早早地醒转,醒转的那一刹那,有些想不清楚身在何处。恍惚间还觉在十余年前的&ldo;玉迦山庄&rdo;,仿佛姐姐的手正轻柔地抚过自己的额头。他心中暗凛,不知是快要重回星月谷,一路上睹景思人,还是因为练功求之过急,丹药之弊隐现,真气有紊乱的先兆。在炕上打坐片刻,待心境澄明方才出门。此时天际露出一丝浅白,雪已收住。平叔迎了上来:&ldo;少爷,可以上路了,干粮我已备好。&rdo;卫昭点了点头,望向西边屋子。平叔道:&ldo;晚上没动静,看来暂时是不敢逃的了。&rdo;卫昭接过他手中的人皮面具戴上,又扣上青纱宽帽,道:&ldo;盈盈她们怕是等急了,咱们得抓紧时间。&rdo;说着推开房门,大步走到炕前,正欲俯身将江慈揪起,手却停在了半空。土炕上,江慈与两名幼童并头而卧,三张面庞一般的纯净无邪,她被烫伤的右手搭在被外,握着身边男童被子一角,显是怕夜间被子滑落。卫昭长久凝望着炕上三人,平叔进来:&ldo;少爷,得上路了。&rdo;卫昭长呼出一口气,俯身将江慈提起来。江慈睡眼惺松,被卫昭青纱下的假面吓了一跳,知要赶路,忙将外袄软靴穿好,跟了出去。寒风扑面,江慈缩了一下双肩,见卫昭与平叔行出很远,忙提起全部真气,跟在二人身后。她轻功虽佳,但练的都是在小空间内腾挪转移之法,要这般提气在雪地中奔行,非得内力绵长不可,不多久,便被拉下很远,情急下险些跌了一跤。卫昭听得清楚,脚步便有些放缓,待江慈喘着气追上,他又发力。江慈追得极为吃力,数次想趁他们遥遥在前,干脆溜之大吉,但卫昭说过的话又让她终不敢冒这个险。这只没脸猫太过厉害,说不定真有着猎豹般的鼻子,自己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万一出逃不成,被他抓回来,可就会受大罪。念及此,她只得再度咬紧牙关勉力跟上,卫昭忽快忽慢,平叔始终跟在他身后半丈处。雪地中,三个身影如黑点般飘忽移动。待晴阳冲破厚厚的云层,洒在茫茫雪野,江慈大汗淋漓,双脚酸软,卫昭终在一处峡谷边的山道前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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