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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电话机抱在怀里,在电话簿里找到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一串号码。“喂——”电话那头有些吵闹,声音的主人很不耐烦。“柏子仁,是我,麦爻。”话筒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柏子仁淡漠的嗓音带了一丝讽刺。“都带回家了,可真够迅速。”“你在忙吗?”我听到了有人催促他,来一首,来一首,大概他们在唱k。“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没有时间陪你磨牙。”柏子仁对旁边的人吼了句,吵什么吵。“不是什么急事,也不是你想的样子,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我有些害怕他会立刻挂电话,脱口而出,“你别急着挂好不好。”“又有什么事?”柏子仁好像很头痛的样子,“麦爻,不是每个人都有闲情逸致陪你消耗时间。我有我自己的事。”“那么算了,我只想告诉你,今天,谢谢你。”我意兴阑珊,讪讪的,准备挂电话。“你等一下!”电话里响起了脚步声和门板合上的声音,他呼吸有点喘,语气非常不耐烦,“麦爻,你到底想说什么。”“柏子仁,我想跟你说一件事。”“长不长?”“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会用三言两语说完还是会说的很长。”我抱歉的笑,尽管我知道他看不到。“你在家是不是?我过来找你。”“别,柏子仁你不要过来,如果当着你的面我恐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我字斟句酌,“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墨骏。”我慢慢的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件事,我以为我记忆已经被时光冲蚀的模糊,没想到我一开口,往昔种种皆历历在目。我说到桥北,说到那些惊慌失措的青春,说到我尴尬不已的青涩年华。我慢慢的讲述那场山间的逃离,桥北和墨骏对我的保护,被抓到的陈丹的悲惨遭遇,派出所和联防队的厚颜无耻,墨骏爸爸对他的不闻不问,他在里面经历的折磨,他包揽下了所有责任,他被迫退学,他背井离乡。“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是那些事,那么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是这样。他可能不会升学,他一直不喜欢上学,但他起码可以跟桥北一样去学个手艺,能够自己安身立命,不需要在像现在这样。那天我出去买我们班春游的东西,我想抄近路,结果碰到打劫,呵呵,我对治安太过相信了。后来是墨骏出手救了我。”“你可以把钱给他们,他们这样的只想谋财而已。”柏子仁突然开口打断我的话。我无声的笑了,柏子仁始终是柏子仁。“可是那是我们班的班费。我回来以后怎么说,说我被打劫了?听上去像不像一个拙劣的故事啊。那天墨骏胳膊被划伤了,他也不肯去医院,就像今天一样。人家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他爸爸根本都不管他,当年任凭他留下案底,现在也没有进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个男人不应该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柏子仁的口气听上去颇为不屑。“可他还是个孩子。柏子仁,你会为打架这种事进警察局被拘留吗,你的档案会因此留下一笔吗。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根本就容不得犯错。”“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我茫然的看着紫色的窗帘,窗户关的很严,它就像一泊死寂的坟墓。“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也不知道该对谁说。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我就会难过,难过的让我不愿意再想下去。我始终没有勇气去回忆这些,我不敢想象如果当初墨骏没有保全我,我的生活会是怎样。你不知道,我们那里舆论的压力有多大,人们对女生又是怎样苛刻。陈丹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卷进去以后就被迫退学了,她初中都还没有读完。说到底,我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我年幼无知,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事。”“麦麦,那跟你没关系。”柏子仁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不要始终折磨自己,过去的那些并不是你的错。他们都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不敢跟我爸妈讲,我也不能告诉陆西。我只能把这一切埋下去直到烂掉,所有的回忆全部消散。我再看到墨骏的时候,有一点心安,起码他还好好活着,起码他没有遭遇什么不测。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到虚伪的地步。哪怕这一切只是表面平和的假象,看到假象我也会觉得宽慰。我知道就是我在遇到他也不会怎样,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帮助他做任何事,可是我还是奢求一个心安。柏子仁,我很讨厌对不对?”“麦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不过说出来以后我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了。柏子仁,我还以为自己会哭呢,可是到现在为止我的眼睛都是干的。”“麦麦——”“柏子仁,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大话不能先说出口,我话音一落就鼻尖酸涩,眼泪开始慢慢涌现。“麦麦,还是忘掉这些事,这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事。”电话那头忽然传来娇媚的女声,柏少,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柏子仁捂住话筒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到几个混乱的单音节。“柏子仁,你还在吗?”我迟疑的问。“我在。麦麦,你呆在家里,我过来看你。”“不要了,我没什么事,你上午打的人又不是我。嗯,你忙你的事情吧,孙郴晚上会来我们家吃饭。”我下意识的撒了谎,我不想面对柏子仁。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久才传来柏子仁揶揄的声音,麦爻同学,你明显有重色轻友的嫌疑。“哪里哪里。”我嘻嘻地笑,“柏子仁同学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比山高比海深。”“山是那个旮旯的小土坡,海是地中海吧。”“你怎么知道。还有哦,柏子仁同学,强烈的鄙视一下你的地理知识,地中海是世界上最浅的海吗?”“不是吗,那是什么?”他问。“我要知道就不用疑问句了。”我一本正经的作答。挂了电话我立刻给孙郴打电话,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他很高兴,在电话里就爽快的答应了。我有些羞赧,赶紧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孙郴晚上要来吃饭,让她带点好吃的回来。妈妈以为是感谢他帮我选电脑的事,不疑有他,满口应承。我还真是个说谎专家,如果曹皮诺如我这般,大概鼻子能够在地球和月亮之间搭起桥梁,嫦娥计划都可以省略。补习班一直到开学才结束,我以为我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是没想到我却坚持到了结业的那天。我的英语老师一个学年没看我上过眼,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倒是扭转了她对我的印象。最后一堂课后,她跟她的朋友还请了我和另外几个比较认真的同学吃饭。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想到这顿饭我们为账单所做的贡献,大家的胃口都好的不得了。陆西笑我小心眼,我知道他是嫉妒我有白食吃。直到开学我才跟我的朋友见面,一个暑假的工夫,大家反而白净了很多。沙发土豆的功劳。柏子仁见了我,先是吹了记口哨,然后很刻薄的评论,麦爻,你暑假是用来长膘囤积过冬的脂肪的吗。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啊,我是冬眠类动物。“哦?那你是棕熊还是青蛙?”他顺杆爬上,一脸戏谑。“不好意思,都不是。”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正对他的视线,“鄙人是刺猬。”“刺猬?我以为是松鼠。”柏子仁突然笑了。正当我迷惑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头去准备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我耸耸肩膀,无所谓的翻着练习册。很奇怪的一件事,虽然说我似乎无意间撞破了柏子仁的另一层身份,我却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反而无形之间,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我都有胆子对他吆三呵四了。柏子仁大呼吃亏,浅浅跟我集体翻白眼,鄙夷他,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小鸡肚肠。“柏子仁,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浅浅用右手食指顶着我的练习册转,她超级强悍,连我们平常擦手的小毛巾都能在手里转起来。“嗯?”柏子仁看看我们,“你们要去哪里玩?”“喂,你看我干什么?”我莫名其妙的指指自己的鼻子,撇清干系,“跟我没关系的,我周末去看我外婆。”柏子仁眉毛一挑,疑惑的看浅浅,你们商量好再来问我吧。“我是说我们,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暑假里你都一直没空。”浅浅咬了一下嘴唇,宛如秋水的眼睛盈盈地看着柏子仁,嘴角有一丝忐忑的笑容。她手指上的书越转越慢,最后终于滑到了桌子上。我看看她,又看看柏子仁;后者忽然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抱歉。“没关系,麦麦,你陪我去吧。”浅浅笑笑,开始摇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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