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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着声音试探道:“那伤已经快好了,只是还有些痛。千羽,你怎知我伤在胸口?莫非你那时便已潜伏在囚室之中?”千羽却不再回答他,只默然偏开头去,半晌才冷冷说道:“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救你,你莫要以为我是关心你地安危。”宁浅舟只得苦笑,他在京中哪有什么真心朋友?又有哪位朋友能够请得动国师大驾?但千羽既然不愿承认待他其实也有关心,他又何必自讨无趣?两人在屋顶静待片刻,看到下面一队巡视之人走得远了,千羽这才再次起身,一把揪住宁浅舟的腰带,拧着他飞速而行。这一次宁浅舟看得分明,千羽竟似脚不点地,在屋顶上滑行一般,寻常人绝不可做到这等动作。他实在忍不住,在风声中大声相问,“千羽,你到底是武功高手还是真的做了道士?若是真做了道士,怎样才能还俗?”千羽正在全力前冲的脚步一滞,也不知听清他的话没有,却带着他纵身跃下了屋顶。将要落脚之时,千羽只把手一松,宁浅舟登时摔了个狗啃泥,整个身子都痛得像散了架。冷眼看着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宁千羽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快步前行。宁浅舟别无他法,只得忍住呻吟全力跟上,身处之地应该已在京城郊外,距离那刚刚逃脱地的牢笼却显然极近。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出什么纰漏,若跟丢了千羽,再次落到那张大人手上,他宁愿刚才就被千羽狠狠摔死。跟在千羽身后跑了一阵,他周身血脉渐活,出了细细的汗,先前被众人拳打脚踢的伤势也都痛了起来。尤其是胸口曾经被烧烙的那处,被汗水一浸更是痛得钻他步履艰难、咬牙苦忍,也不肯再在千羽面前因为伤痛而叫出声来。走在前面地千羽却也脚步变慢,一只手似乎捧在了胸口,发出了极低的喘息之声。他勉强大步赶上千羽身侧,只见对方如玉的面庞上已浮起一层薄汗,神情也颇带苦楚之意。他不由自主大觉心疼,伸出手臂想以衣袖帮千羽擦汗,谁知千羽一把推开他横眉怒视,说话地声音却是断断续续,显然身子极为难受,“少假好心……都是……都是你害我!适逢大劫……还要被你所累……滚得远些!”宁浅舟被推出好几步远,身上也痛、心中又是一阵委屈,当下便大声辩道:“我怎么害的你?你若不想救我,只管看着我被那张大人吃了算了!何必冒着危险救我出来,又对我这般鄙夷冷淡!我自问从来没有错待过你,只有你负我,多年前是如此,现下还是如此!你却说是我害了你?”宁千羽紧抿嘴角斜睨他须臾,面上半点心虚愧疚之色也看不出,反而露出淡淡地嘲讽之意,“不错,是我自己愿意来救你,本不该将其他事迁怒于你。我既然不是你那个千羽,也不该为了他与你从前之事牵动心绪。”看着对方面上转为平淡地神情,宁浅舟不知为何又怒又怕,“你明明便是千羽!我若有哪里做错了,你只管当面讲清楚便是,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否认身份!若千羽真地死了,我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坟墓!”宁千羽却不肯再度开口,只以一手抚着胸口向前行去。宁浅舟用力一脚跺在地上,恨不得赌气任由对方走远,过得片刻却仍然眼巴巴地跟上,“等等我……你好狠的心!”历劫一条长长的古道之上,两个年轻人慢慢行路。他们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平行,虽然脚步都有些蹒跚,却又并不相互搀扶。其中一人倒是经常伸出手臂去,但另一人每次都能及时避开,只气得那伸出手臂之人咬牙切齿,握紧双拳直发牢骚。天色已是接近黄昏,他们从那囚牢中逃出还不到一个时辰,宁千羽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空,眉间隐含担忧之色,待宁浅舟开口相问时却一语不发,似是打定主意再不理睬他。两人别别扭扭的继续前行,不多时身后便远远传来嘈杂之声,宁浅舟心中一惊,只怕是追兵将至,宁千羽面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宁浅舟苦着脸挨近身旁之人,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追兵来了,你也莫要再与我生气……快些使出那绝世轻功来,带我逃远了再说罢!”宁千羽轻轻拨开他的手,总算愿意开口说话,哪怕只是沉着脸一边摇头一边告诉他最坏的消息,“你以为那是说书人口中的武功么?施行法术是要耗损灵力的,我先前身子受损,能救出你已是不易,眼下只能找地方躲一躲。”宁浅舟赶紧极目四望,只能见到道路两旁矮小的草丛,应是近处行走之人甚多,连野草也长得不密,莫说什么极好的躲藏之处,方圆一两里连个土丘都看不到。宁千羽轻叹一口气,住了脚步走向草丛之中,拽下一根野草拿在手上,嘴里低声念着什么诀儿。只在一眨眼之间,那片草丛便燃起大火。红色的火焰烘然烧向道路中间,直令宁浅舟吓得拔腿跑开老远。留在火焰那头的宁千羽却从那片大火中穿行而过,全然不管宁浅舟嘴里发出的惊叫声。到得好端端站在宁浅舟的面前,他才冷冷丢下一句。“少见多怪!只是个小小地障眼法。”宁浅舟仍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这才定下心神信了对方毫发未伤,只是看到他脸色比起先前更显苍白,又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脸色有些难看,是累了么?”宁千羽只管向前提步。嘴里话语变得极为简短,“走!少说话!”宁浅舟这便住了口,却赶上去伸手搀扶对方,宁千羽不知是乏了力而躲不开,还是不想再躲,竟任由他挽住了自己的手臂。天色渐渐变黑,两人路上虽然见到偶有人家,却不敢连累他人,只得路过而不入。宁千羽时常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身后。随即面色稍安,走得也更慢了些。宁浅舟也实在走不动了,全身又痛又冷。腹中也委实饥渴,只是一直强忍着未曾说出。宁千羽抬头看看头顶地月亮。再看看面有菜色的宁浅舟。只得叹息着出言说道:“追兵已被截断,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宁浅舟赶紧用力点头。跟着宁千羽走向草丛之中。郊外月下地风景虽称不上秀丽,反而透出几分森森鬼气,但总比那可怖的张大人可爱十分。两人在草丛里走了一段,总算看到一颗稍稍高些的树,宁千羽在树下盘膝而坐,神情恬淡安然,只是面色仍显苍白。宁浅舟也跟着坐下,不过片刻便觉寒冷,看着对面那人也是一副虚弱憔悴之态,当下自告奋勇地道:“千羽,我身上带着打火石,不如我捡些柴禾来生火?”宁千羽微微睁眼,对他的态度虽然冷淡却平和许多,“我不冷。你有伤在身,若不想拖累我便早些休息。”宁浅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千羽这也算变相的关心自己么?他苦笑一声,心头极为担忧,自己确实身上有伤、不宜劳累,但这寒冷地长夜要他们两人怎么熬得过去?“你无须担忧,你我二人都不会感染风寒。你这几百年来,可曾得过任何病症?只管闭上眼睡吧。”宁浅舟又是一惊,千羽到底如何知晓他这么多事?既然对方什么都知道,又为何这么多年不来与他相见?就算再见也装作不认识他呢?他心中思虑万千、疑惑万千,俱都缠绕在这近在咫尺的人身上,可无论问出什么话来,对方总是不肯好好答他,此刻也已闭上眼陷入假寐之中。宁浅舟也只好闭上了眼,在周身的伤痛与迷惑中渐渐睡去,极度的惊吓与疼痛之后,身子毕竟疲累至极,怎么都能睡得着了。心中诸事太多,他自然睡得不稳,睡至半梦半醒之间,他耳侧似乎听到了低低的呻吟声,挣动几下便睁眼瞧去。一片银色的月光下,他看到了千羽隐忍而痛苦的表情,对方面上全是冷汗,衣衫也似乎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他整个人都醒了过来,挨近千羽伸手探向对方额上,触手处竟是火烫灼手,简直不似活人体温。他吓得惊叫出声,摇晃千羽的身子连声问道:“你怎么了?先前都好好地!”千羽满是汗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掀动了好几下嘴唇才发出嘶哑地声音,“我……我早说了……今晚有劫……你不必管我……去得远些罢……”宁浅舟这才想起对方似乎提过,不该将其他事迁怒于他,可那时他怎想得到眼下会是如此情景?他只以为宁千羽是身体有恙,摇着头守在对方身边道:“我不走,你身子不好,还冒险来救我,我若走了还是人么?”宁千羽喘息连连,仍是勉强使力推他,“走啊!你对我的事一无所知,何必多管闲事?我……我若是发起狂来,说不定会把你杀了!”宁浅舟半信半疑的看了对方几眼,到底还是摇头坐了下来,“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丢下你……我那时便是因为与你分开,便许多年不能再见到你了。”宁千羽实在无奈,横眉便待大骂出口,可一时间竟大声呻吟起来,额上冷汗也是如雨而下。他咬牙避开宁浅舟再次伸过来地手,终是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言,“你赶快滚!我乃修炼多年的妖怪!从来不是你那个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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