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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个巧劲挥开他手,长刀已向傲天劈下:“对不住,我与他严家实在有血海深仇。”傲天萎顿无力,眼睁睁看着刀锋拂面,坦然受死。被点了大穴的严巨却在此时飞身而起,一掌击在那蒙面人身后。原来他趁着时间拖延,竟暗暗冲开了右臂的穴道,又聚集了好半天的内息,只是面上装得毫无抵抗之力,只待寻找机会一击得手,眼前爱子有难,只得飞身相救,这一掌打出,却是真的用尽了周身气力,颓然倒地,再不能移动分毫。那人背后中掌,全无防备,闷哼一声,手中宝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也是受了重伤。三人倒在一处,不住喘气,云晨快步走来,但不知该先扶起谁。云晨刚一走近,那人已然慢慢撑起身来,蒙面黑纱一片濡湿,显是口中流出的鲜血所染。傲天挣扎着开口:“云晨,快捡起……那把刀,杀……杀了那个妖人!”那人静静看着云晨,目光一阵平和,也勉力道:“看来,我今天是不能得手了,你……你可愿跟我走?从此以后,再不用理这些伪君子。”傲天急道:“云晨!别听他的……此人……此人阴险毒辣……”话犹未完,云晨已接口道:“阴险毒辣?胜得过你父亲吗?”刀是拿在了手里,眼神竟再不看他,径自扶起那人,便要离开。傲天呼唤道:“云晨,别跟他去!”云晨脚步一顿,背对他问道:“你这么管我,我是你何人?”傲天道:“你是我平生最看重的朋友!”云晨冷笑一声,搀扶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傲天看着他们紧靠在一起的纤细背影,不知是何滋味。这昏暗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一对不能动弹的父子,等着下属到来。并不很宽的林间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车内的两个人一坐一躺。自刚才从正气盟分舵的后门悄悄出来,云晨便雇了这辆车,那人受伤颇重,行走间已难以支撑,只是交待上了车便向南而行,道是形迹即露,反要往严巨的老巢去,任他怎么追查定然想不到,所谓最险者乃最安全之地也。车身摇晃,那人很是难受,伸手将脸上覆面之物取下,大口呼吸。云晨一见他脸,竟呆了一呆,但见肤白如玉、眉眼精致,明明是个男人,却象个绝世美女,自己的容貌比起他来便如粗陶细瓷之别。那人见他看得出神,浅笑一下,接着却蹙眉按住胸口,显是触动了伤处。无论是笑是颦,均美丽非常,嘴角血迹反更添一分艳色。云晨看不出他年纪,怔怔问道:“你和严家到底有何仇恨,定要取他父子二人的性命?”那人一听此言,表情就变了,语声冰冷澈骨,说的话却象毫无关联:“你看我长的如何?”云晨道:“你……很好看。”那人此时目光中却是无穷哀伤,轻轻道:“好看吗……我那双胞妹子,便长的跟我一模一样,却偏偏要钟情于那严巨,长得好看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被他杀死!”说至此处,心情激荡,胸口一阵翻涌,剧烈的咳起来。云晨连忙在他背上拍抚,却没有怀疑此话的真假,只觉暗暗心惊。那人努力平复内息,休息了一会儿又道:“天下人都只道那严巨是个正义大侠,有谁相信他竟做过这种事。他以为将我满门都已除尽,不想却留了我这祸根。我自小便不在家中,只跟着师傅学艺,待学成回家,已经一片残壁断垣,他不但杀了我妹子,连带我父母、小弟都悉数灭口,只为无牵无袢的娶那武林世家之女!”语调越来越高,说至最后已是尖声嘶叫,刚拭净的唇角不住颤动,竟又吐出鲜血。云晨看他如此伤心,不知该如何安慰,眼中却不觉流下泪来,那人见了反抬起手轻抚他脸,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可惜跟我那苦命的妹子一样,看错了人。什么样的老子,便有什么样的儿子。他岂会对你真心?”云晨紧握他手,那手比他自己的还要冰冷,除却感动,先前那种亲近更是不断涌上,心中不住想到:“原来只有他和我是一样的。”那人任他握住手,接着道:“我调查了整整十年,方知那严巨便是凶手,若不是救了一个经他灭口却佼幸未死的手下,只怕到现在仍查不出真相。从此日日等待机会,那贼子身边却总是手下众多,只有今日方稍稍松懈,严巨为避免在人前行凶,将手下遣走,又因急怒攻心中了我一指,我只道大仇得报,哪知……哪知竟还是上了他的当。”云晨黯然道:“全都是因为我,若非我刻意阻拦……”那人摇头:“傻孩子,你恁地痴情,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把握时机,早知他如此狡猾,便该一刀取他狗命……唉……下次,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停顿半晌,苦笑道:“原本凭我的功夫也可与他公平一战,只是这些年来,武功越练越差,只怕是不成了……”云晨奇道:“怎会如此?”“你可看得出我年纪?”“……我看不出。”“此乃因我所练内功与旁人不同之故,此功进境飞速,又可驻颜,但定要杜绝情念……若时常情绪激荡,不但练不好,还会有大碍。我自下山后,日日夜夜想着报仇,原来的功夫如今只剩下六、七成……已有数次差点走火入魔,从前很是喜欢这功夫,现在却只恨我练了它。我一个男子要驻颜何用?”这段话说完,情绪又再波动,他极力强忍仍是猛咳不住,云晨柔声劝道:“别这样,你只管静心养伤,会好起来的。”那人痴痴凝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真好……你叫云晨对不对?我姓叶,叫叶无忧……可惜……可惜不能真的无忧……”云晨和无忧两人在附近一个小城中蛰伏了数日,深居简出,眼见无忧伤势渐渐好了大半,云晨便问他该往何处而去,他想了一想,说只能回山住一段时日,带着云晨改走水路。路上两人俱是形影不离,只有一日不知何故,无忧将云晨一大早便赶得远远的,独自一人锁在舱房中,直到很晚才让云晨进去,神色间疲惫不堪,云晨问他,只是不答。为避开严巨的耳目,一路又经数次改道,辗转曲折行了几月,天气渐行渐冷,衣服越加越厚,终于有一日来到极北之地的雪山脚下。原来叶无忧师门所在,便是这片延绵雪山上一处极隐蔽的洞穴之内,洞内经过多年摆置,便如平常居处般厅房分明,朴素雅致。外间积雪常年不化,洞中气温还略微高些,饶是如此,云晨身体孱弱,也颇有点受不住。叶无忧平素只仗着内功御寒,见他冷得口唇乌青,心中不忍,每日里都在他居住的房内生火,却并无太大效果。又过了几日,突对云晨道:“你可愿入我门下?以你现在的年岁开始练功虽有些迟了,但骨骼资质甚佳,只要专心致志,定有所成。”云晨支支吾吾总是不愿,耐不住无忧一再追问,才将过往之事俱都说了出来,并道虽已不是短刀门弟子,但师父于他恩重如山,这一生一世,他便只有这一个师父。心中想起从前傲天力邀他改投正气盟门下,莫说严巨不肯,就是真的肯了,他也会找个借口拒绝。无忧听了他这番话,倒也并不气恼,反道他也不想让云晨叫他师父,只要对本门的祖师爷磕几个头就成,当下便让云晨随他进到内室。云晨一见里面景象就骇了一跳,本以为是供着几个牌位,不想看见的是真人。仔细看清后才发现俱是一动不动,象是死去已久。从坐至右一共五个蒲团,上面端坐的人至多看来不过三十,服饰身体栩栩如生,面目五官都生得极美,虽足以赏心悦目,却处处透着诡异之感。无忧见他面上吃惊,微笑道:“这是我门中的惯例,每个人都要死在这里,不管此前身在何地,将来我也会如此。最右边的是本门的祖师爷,依次下排,靠门口最近的便是我师父。你过去在他们每人面前磕三个响头,以后……就算我门中的半个弟子。”云晨依言照做,无忧也过去磕了几个头,接着站起身来正色道:“云晨,若练了本门功夫,再不能妄动情念,你可做得到?”云晨沉默半晌,脑中涌起过往种种情事:大师兄不知缘由的欺骗、那帮禽兽丧尽天良的暴行、白道中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欺辱、自己对傲天自作多情的动心……每件事不是惊惧恐怖、就是伤心黯然。别的事不提也罢,他只是想不通段飞扬为何要如此对他,这个疑问一天不得答案,他便不得不想。正在思虑间,无忧问道:“你定不下主意,可是还在记挂那个小子?”云晨苦笑摇头:“我只是想不通昔日大师兄为何要那样对我,他想娶妻成婚,我岂会阻止,何必非要将我逐出?”无忧冷冷一笑:“原来你还不明白。你刚才一说,我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日后出山,杀了他便是,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云晨茫然道:“为何要杀他?他……他虽负我,但也许并非有心。”无忧微叹一口气:“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那大师兄是见你在师父面前受宠,怕你夺他掌门之位,才处心积虑非要除了你,你道他对你有半分情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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