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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微微点头笑着燃了一支露凝香,顿时殿内香气弥漫,十分清郁,道:“自去年谦郡王办事不力,朕降了他爵位,停了薪俸,并面斥谕责,他便一直怀恨于心,眼下他的心腹卒了,没了这个掣肘之患,朕也该料理他了。”
端贵亲王含了端肃之声,道:“皇上圣明,若尽早铲除,便不再生出许多风波。”
乾坤眉目舒展,笑道:“这件事还需严密商讨,万不可粗心大意,乱了分寸,打草惊蛇。”
端贵亲王拱手一笑,道:“皇上高瞻远瞩,思虑周详,奴才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乾坤忙伸手扶起,紧紧握住端贵亲王的双手,二人相视一笑,又叙了几句家事,端贵亲王连连叩,便躬身退下了。
珍贵妃从顺喜嘴中得到消息后便一直啼哭不止,哭着喊着求见御前,彼时珍贵妃满脸泪痕,花容失色,依依偎在乾坤怀中,抽泣掩泪,呜呜咽咽,道:“皇上定仔细彻查!还奴才之父清白,奴才之父死得不清不楚,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谋杀忠良!”
乾坤眉上一凛,轻轻拍着珍贵妃的玉肩,道:“兰娇,朕已派了玉瑸、文福前去福建调查你父之事,玉瑸是朕的舅弟,文福是朕的近臣,你还信不过么?”
珍贵妃这才止住了泪,她低头掩袖,道:“奴才信得过,只是奴才父亲之事,定是有人暗地谋害,不然怎会失足坠海?”
乾坤颦蹙轩眉,抚胸哀伤,道:“水深海阔,且近日多下暴雨,失足溺毙也是情理之事,朕惊闻噩耗,痛心惋惜,你父亲一生尽忠,骤然猝死,朝中上下为之震惊。”
珍贵妃唇齿冰冷,怒目扬眉,道:“谢圣上恩,有圣上褒言,奴才之父死而无憾了,只是那害我父亲之人,若是缉拿押解回京,圣上定要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乾坤徐徐进了一口茶,便婉言相劝,道:“好了,朕答应你就是了,你也节哀,朕已下旨着户部拨银五千两为你父亲治丧,另外李府赏丧银三万两,你父亲追赠一等伯,赐祭葬,入祀贤良祠、昭忠祠,谥号武烈。”
珍贵妃泣下沾襟,忙屈膝下跪,道:“谢圣上恩,圣上隆恩浩荡,奴才一族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乾坤轻轻挽过珍贵妃手臂,替她拭了拭泪,道:“你叔叔李丰璐惊闻噩耗,连续上了三道请安折子,朕一一允了,他还劝你节哀顺变,万勿忧思多虑。”
珍贵妃梨花带雨,哽哽咽咽,抚着胸上翡翠压襟,道:“奴才多谢圣上,如今奴才娘家无人,奴才恳求圣上,为奴才叔叔添一添官职,允奴才弟弟承袭爵位,这样奴才一族也好为圣上效力。”
乾坤面上一阵阴晴恼怒,只微眯双眼,笑道:“既然你开口,那朕提拔你弟弟李瑁为一等侍卫兼前锋参领,次子李植为副护军参领,赏银一千两,世代承袭,你叔叔李丰璐是副都统,便提为都统兼太子太保,如何?”
珍贵妃破颜凝笑,忙屈了膝抚手,道:“圣上体恤,奴才一族定效忠圣上,为圣上分忧。”
一天晌午,仁后传了乾坤进膳,才进完膳便盘腿坐在炕上,斗枝寒梅屏风外头隐约传来几把清丽的女声,那字正腔圆,底音醇厚,轻柔温婉。
乾坤微微抿了茶,恭声道:“皇额娘传了儿子过来,不只为了进膳吧。”
仁后凝眉一挑,道:“皇帝倒是聪慧,听说皇帝允了珍贵妃之父入祀贤良祠、昭忠祠,还追赠为一等伯世代承袭?”
乾坤缓缓垂眸,进了进一盏茶,道:“是,儿子为了朝政只能这样做,李云璐才卒,若不晋封赏银,恐遭外人非议。”
仁后脸色一横,道:“皇帝做得好!李氏一族与谦郡王、祉亲王等依附仰赖,互为表里,若不施恩,必惹人议论纷纷。”
乾坤撂下了龙纹茶盏,眼色也愈暗沉,道:“李云璐一卒,谦王党羽便失了中坚之力,处置谦王必是迫在眉睫,稳操胜券。”
只见绛紫色轻棉缎子盈然一跃,桂姑姑步态稳健,笑道:“回皇上、仁后,奴才备了茶水点心。”
仁后扬一扬唇,道:“是该处置了,养虎为患,必有大劫,这几年皇帝也够仁慈,宽宥他做事跋扈擅专,听说皇帝降爵为郡王时,稍稍收敛了些,却四处诽谤,诓谣圣恩。”
乾坤眸中冷暗,唇若寒冰,便轻哼道:“怀挟私心,遇事播弄是非,动摇人心,企图与蜀地贼寇勾结,贼臣逆子,该人人诛杀,儿子已命宗人府讨议,谦王应革去王爵,撤出官职。工部侍郎一职已由吴达善担任,谦王依仗钱财,私交甚繁,儿子加派五百马兵在谦王府四周防守,指了御前一等侍卫随谦王出入行走,监视他与家人的一举一动。”
仁后抚了抚髻上碧玉翠玺扁方,冷肃道:“皇帝此举甚好,料理了谦郡王,剩下的党羽就好办了,该流放的流放,该赐死的赐死。”
见乾坤微微不言,仁后便笑道:“前些日子珍贵妃请旨出宫寻医被吾拒绝了,她自承恩多年,未曾有娠,如今这般,必是背后有人怂恿。”
乾坤转弄着指上白玉扳指,刚硬道:“珍贵妃的父亲一卒,她也不必活了,这几年自入了潜邸,她便做下许多害人之事,儿子能容她一时,断断不能容她一世!”
仁后手里捻着墨绿色翡翠玉佛珠,眼皮也未曾抬了一下,淡淡道:“贵妃性子跋扈,听说慧妃的额娘便是贵妃之侄李杞派人下的毒手,如此毒妇,是不必留了。”
乾坤笑意疏疏,道:“一介妇人,不足皇额娘挂齿。”
桂姑姑奉上一杯热茶,仁后端着茶盏微抿,道:“谦郡王处置了,也算去了心腹大患,只剩下祉亲王了,他是仁帝贵妃的儿子与乌拉那拉氏一族为中表至亲,皇帝要三思。”
乾坤低眉垂睫,道:“嗻,皇后娘家势力盘根错节与皇室宗亲牵连广深,不到万不得已,必动不得祉亲王。”
仁后手拨着一枚银累丝珍珠钗,摇曳着颤颤轻响,道:“是,一旦处置了祉亲王,其舅家乌拉那拉一族必深受其害,那么皇后之位该如何立足?太子践祚也会被世人诟病。”
乾坤眼波微凉,只轻轻揉着额头,道:“皇额娘说的是,祉亲王与乌拉那拉氏素来亲厚,且这几年皇后主持中宫,生儿诞女,未见不妥,若牵扯皇后母家,一律削爵,流放赐死,必失了中宫颜面,令天下臣民耻笑。”
仁后的一双柳眉蹙了蹙,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这件事必得慎重,不能急切,皇后娘家累世为官,世代承恩,若拔了这根刺怕是朝政、六宫会顿生波澜,皇后也会众敌环视,成为众矢之的。”
乾坤眉色微蹙,口气也越冷硬,道:“世代承恩,却也枉顾圣恩,入了冬月,皇后三叔身为绥远将军,手持精兵强将,竟然平叛不了边疆民众之乱,使叛逆之民抢掠烧杀祸延至百。而皇后二哥素与祉亲王甚厚,处处恭维,儿子命他采办织品,他竟不知祭祀社稷坛陈礼神制帛是为黑色,祭祀圜丘、常雩、方泽之配位,用青、赤、黄、白、黑等色,祭祀朝日坛用赤色礼神制帛,祭祀月坛正位陈白色礼神制帛,诸如此类,他竟一概不知,罔为内务府造办,儿子朱批谕责撤出内务府之职,鞭笞二十,罚俸一年。”
仁后低头理着衣袖上繁密的绣花图样,似笑非笑,道:“身为近臣,如此昏聩,实在不该!皇帝对乌拉那拉一族礼重优渥,如此种种,辜负了皇帝一片心意,必须严惩。”
乾坤垂良久,唇齿之际抿出狠厉容色,道:“还有她的三弟荣祥,身为工部侍郎竟然伪捏款项,从内务府广储司银库冒领银两达八次之多,数额巨大,儿子处置了荣祥,降职处分,拟往军台效力赎罪,一律郎中、员外郎均革职配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涉事太监一律杖毙。”
仁后扬了扬洒金牡丹手绢,道:“朝政之事由皇帝做主,你践祚以来,屡生事端,未有好眠,吾瞧你瘦多了。”
乾坤阴郁着脸色,道:“叛贼逆臣不除,儿子寝食难安。”
仁后面色柔和,缓声,道:“等铲除了他们,你好好歇息几天,朝政要紧,圣躬更要紧。”
乾坤便垂头行礼,笑道:“嗻,儿子记下了,儿子有事先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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