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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忍不住抬起手,巴掌在抽上安永脸颊的一瞬间却突然收手,结果指甲在他颊边划下了一道血痕。玉幺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洇了血渍的指甲,巨大的沮丧令她无可奈何地嘿笑了两声,讷讷道:“这下可倒好,老子真跟个娘们儿似的了,都是你害的……”
她直愣愣地盯着安永脸颊上的伤口,嗫嚅着嘴唇不再说话,安永怕她内疚,连忙用袖子捂着脸轻声哄劝,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安慰自己:“不要紧,过阵子就会好了……”
这一句话似乎是奏了效,终于使玉幺放弃了纠缠,不吵不闹地离开了安永的庭院。只是乍然获得的平静,反倒让安永心神不宁起来。
这一天的后半夜刮起了很大的风,他浅浅的梦里总是晃动着玉幺离开时细瘦的背影,不知何时安永忽然从梦中惊醒,就听见长风中传来极浅的几声马蹄。他的心顿时一紧,直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锐,让他一路冲出庭院跑向马厩,府中的仆人6续被惊起,成群结队地跟在他身后,却没人敢阻拦,直到冬奴疾步冲出人群,扯住了安永的马辔头:“义父,您要去哪儿?”
“她走了!”安永答非所问地拉紧缰绳,不顾阻拦地踢动马镫,冬奴只来得及在马鞍鞯上扣上一盏风灯,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安永在阖府上下的骚动声中策马冲出了崔府。
宵禁中的新丰城一片黑暗,安永一头扎进浓墨般的夜色里,迎着呼啸的长风向鸾水码头的方向飞驰而去。在城门下值夜的士兵刚刚受贿放人出城,猛然见有快马追来,纷纷火急火燎地将马拦下。安永毫无准备地出门,这时找不出个妥当理由,索性褪下了腕上佛珠交给守备,报出自己的名号要求开城。
众人一听来头不小,哪敢不从,紧闭的城门应声而开,就见安永策马闪出城门,转瞬间便如一点流星融入了夜色。
片刻后鸾水码头遥遥在望,乌压压的船队停泊在水上,随着风波一起一伏,像极了沉浸在梦乡中的群兽。安永隐约看见主舰的船舷上有人影晃动,他慌忙快马加鞭赶到岸边,仰头望着船舷大喊:“玉幺,玉幺!”
他撕心裂肺地一连喊了十几声,最后终于看见玉幺从船舷后探出头来,冲着他大喊道:“你走吧,别再管我死活了!”
安永翻身跳下马,想追上船,却发现玉幺已经命人收起了跳板。半夜被惊醒的船夫都围在玉幺身边瞧热闹,动静越闹越大,终于将李琰之从船舱中引了出来。李琰之望了望船下,心中顿时有数,挑着眉笑问玉幺:“玉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玉幺不理会他,兀自两眼含着泪花,冷冰冰地开口道:“开船!”
“玉夫人,现在可是船队的休整期。”李琰之啼笑皆非地提醒道。
“我知道,”玉幺咬牙道,“换个地方停泊,随便你把船开到哪儿,只要离开新丰就好!”
李琰之若有所思地瞥了玉幺一眼,也不出言劝阻,随即便下令船夫开船。岸上的安永看到主舰忽然起锚,惊了一跳,慌忙骑上马跟随。眼见航船离岸越来越远,玉幺站在甲板上,看着安永的身影渐渐退成一点亮光,眼中不由迸出泪来,脸颊被风吹得一片瘙痒:“妈的……走吧……”
再怎么说放不下她,迟早还是会转身离开,那就趁早转身离开吧!妈的!
玉幺在心中默默念着,睁大眼等着看安永掉头离开,然而岸上那点亮光却像一只最执着的萤火虫,始终不肯放弃地沿着河岸追随自己,害她眼泪涌得更凶。
“妈的……还追什么追……”玉幺忍不住哽咽出声。
正在念念间,岸上的那盏风灯却忽然熄灭,一片黑暗使玉幺的心瞬间漏跳一拍。她不知道安永是否在继续追逐自己,可岸上那最后一点光亮却始终在她心里亮着、暖着,让她知道,这个人也曾对自己恋恋不舍,始终没有放弃——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萤火”的意义。
“呸……”玉幺的双眼再度一红,低头往甲板上啐了口吐沫,咬着牙喃喃道,“妈的,老子值了!”
千金散
自玉幺离开之后,安永连日称病不朝,人在深宫的奕洛瑰多少明白他的消沉,却终究按捺不住自己的一颗心,决定微服前往崔府探视。
他带去了玉幺出走那夜安永丢给城门戍卫的佛珠,亲手为安永戴上,半带揶揄道:“这一串珠子难道就能任你夜半通行?崔爱卿,你破坏宵禁惹下的麻烦,却打算如何收拾?”
安永倚在床屏一角,眼也不抬地木然回答:“臣知罪。”
“我倒不知你和那女人闹了什么别扭,竟然三言两语就撵走了我的大功臣。”奕洛瑰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问安永要主意,“本来宫中都已经为船队安排下了庆功宴,结果被你这么一闹腾,那李琰之在奏本里说不敢回京,直接将船队调到了东莱郡,倒令我如何是好?”
安永这时终于抬起眼,望着奕洛瑰殷切地问:“陛下您有船队的消息?”
“嗯,现如今船队已到达东莱郡的港口,”奕洛瑰也不瞒安永,一五一十地告诉他,“那李琰之在奏本里说,希望我恩准船队就在东莱郡进行补给,下一次远航也直接从东莱出发,面上用的理由冠冕堂皇,暗里却一副不肯再回京的架势。我倒奇怪,以你的性子,怎会与那女人闹到这步田地?”
“全是我的错……”安永黯然别开目光,长叹了一口气。
奕洛瑰见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因为玉幺出局的那一点欣喜,到此也全然打消。他很清楚自己安慰不了崔永安——眼前这个人,自从前到如今,生命里最不需要的人大概就是自己。
是他明火执仗、一意孤行地闯进了他的生涯,却不知何时才能摸到边际,这份总也没有着落的感觉实在糟糕。奕洛瑰闷闷不乐地走出崔永安的庭院,却又忍不住在廊庑下驻足,回首若有所思地张望。
这时崔府的仆人经过他身边,捧着食盒战战兢兢地要向他下跪。奕洛瑰摆摆手放行,立在原地兀自沉默着,吓得身后一干随从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
须臾之后,进堂奉食的仆人捧着食盒退了出来,奕洛瑰一眼瞥出那食盒的分量,扬起手将那仆人叫到跟前,信手揭开食盒一看,不由皱眉斥道:“这才动了几筷子?”
仆人不敢看盒中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低着头颤声道:“主公这几天都不大有胃口,陛下恕罪……”
“哼,就是你家主公好相与,你们做下人的才敢如此怠慢,”奕洛瑰挑着眉冷声道,“他不思饮食,你们也不会劝劝?就这么将食盒撤出来……他身边那个小跟班呢?从前跟前跟后殷勤得很,如今怎么不见?”
那仆人猜到奕洛瑰说得是冬奴,连忙答道:“陛下说的人,如今已被主公收作义子,所以不常在主公身边了。”
“哼,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僮仆,倒叫他飞黄腾达了,”奕洛瑰闻言冷嗤了一声,颐指气使道,“你去准备一间客堂,叫他立刻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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