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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安心中很不自在,习武之人体温失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薛简在旧陵园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他这样倔强地绝不回头的寻觅真相和因果,江世安觉得自己无功受禄、早已生出愧疚之情。
“薛知一。”他叫道长的字,“别去那里了。我人都死了,能在你身边继续见天地万物、见到生前的人和事,已是万幸。红衣娘娘教为北方邪道之首,广虔道人是为你着想。”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奉命缉拿你多年,也有人像你这样劝我,说这条路总是让我伤痕累累,劝我算了。”
江世安明白他的意思。从两人相见的第一天,他就在薛简身侧劝告过他,请他回头。可道长心中早已忘了什么叫“罢了”,他的骨子里沉淀着一种令人胆寒恐惧的至极纯粹,装着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最后,薛知一……这名字实在没有取错。
江世安素日的伶牙俐齿全然失效,他握着道长冰冷的手,以防他真的怕黑,从脑子里搜罗了一筐闯荡江湖的笑话。
薛简默默听着。
一日过去,江世安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不想回剑中,蜷缩着靠在薛简身侧,闭上眼,废话全说干净了,这时候只是时不时地问他:“……圣香的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的心绪本就大起大落,恨不能血洗仇敌全族上下,有印象才属反常。”薛简的声音有些低哑,“这不能全然怪你。”
“总也逃脱不了一个刽子手的身份。”江世安垂首轻笑,很看得开,“这些年我已经杀尽了一批仇家,几乎斩草除根,连世家的嫡传弟子都死在我手中不少。但这些滚滚人头却也一样是被持着的刀、被裹挟的刽子手。”
“我会帮你找到持刀之人。”薛简说,“那个摆布赵怜儿的‘老神仙’来历不明,十分可疑。红衣教如果没有当年的线索,还能去找洗红棠的残部,就算还找不到,我可以踏遍天下、求访各派……”
“薛知一。”江世安叹道,“干嘛呀你,说得像要为我豁出去一生一世似的。”
薛简沉默了几息,伸过去覆盖住他的手背,想要保持安心般攥紧。
又两日过去。
方寸观弟子都有过“辟谷”的修行,虽然不能全然断绝饮食,但两三天倒不会饿死人。
难熬的并非饥饿寒冷,而是开始混乱的五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薛简逐渐产生了耳鸣、幻听,以及一些残酷的梦境和无法醒来的幻觉。
江世安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漫漫长夜,他也一样与薛简相同度过。直到第三日晚,薛简体内运转的内力忽然一滞,他气息错乱,五感顿失,从唇间吐出一口血。
是体内未清的余毒。
五行书院的温无求!江世安在心中狠狠记他一笔,摸向道长的脉,对方不再打坐,咬唇擦拭过嘴角,声音已经哑得听不出本音:“……文吉。”
“我在的。”江世安应答,语气中难免焦急,“观主能看见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去找他。”
就在他要穿墙而过时,薛简猛然扣住他的手,用力地将他抱住,吐出几个字:“不。别走。”
江世安说:“现下的情形……”
“别离开我。”他嘶哑地重复,陷入了一种过度承受压力、而倍感折磨的失控态,他没有逻辑没有理由地重复了好几句,内容只有“不要离开”,薛简死死地抱着他,怀抱比这座铁壁牢笼更为紧实、更让人喘不过气,他的双手圈住江世安的腰,剑客狭窄的腰身被一把拢入怀中,在不能视的黑暗中受到无法自控的抚摸和辖制。
江世安光顾着不是滋味儿,一点儿其他念头也没想起来,只忙着安抚对方的情绪:“好好,我不去了。薛知一,你现在重新运功修养,压制余毒,保持清明。”
薛简抵着他的肩膀摇头。他不能保持清明,在几次出现江世安身死那一刻的幻觉后,脑海中最后的冷静也悉数溃败。他魔怔地反复触碰江世安的后颈,勾住他墨黑的长发,指尖有些发颤,像是抚摸什么珍贵又易碎的宝物。
“薛简?”江世安觉得对方的精神状况比身体还更奇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耳畔的人轻轻咬破血肉的声音。江世安想起他咬破手指画符的事,不等他回想清楚,耳根突然传来一阵可怖的灼热。
那是薛简的舌尖血落在他身上的热度。
好烫……他的血液,怎么会烫到如此地步。
江世安猝不及防,脑海中混沌一片,发出一声含糊地闷哼。随后,他的身体居然显形凝实了,除了没有人的体温之外,几乎与人的身躯毫无差别。
薛简攥住他的肩膀,手背的青筋一根根凸出来,骨骼绷紧凸起。江世安不会感觉到疼,却能感觉到他窒息的、挣扎的粗喘,道长的下唇沾上了鲜红的血迹,点在唇珠上,他低头咬了江世安,齿印凶狠地刻进他的身躯——
江世安不觉得疼,他暂时凝实的身体也没有记录这样的噬咬。薛简狂躁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撕开黑衣的领口,用指腹去摸,上面果然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我不是活人嘛。”江世安被他咬了一口,第一反应却是安抚对方,“你这是什么术法?会不会伤到自己。”
薛简不答,他在江世安的肩膀上摸不出痕迹,焦虑和苦痛在一瞬间夺走了他的意志。就在他摇摇欲坠的时候,蓦然间想起方才江世安被他的血触碰到时、身躯被烫到的微抖。
江世安听到他拿起风雪剑的声音,然后极快地一声切开肌肤的微响。
“薛简?!”
可怕的预感攀升到了顶峰。
薛简的唇沾着血,他捧住江世安的脸,蹭了蹭对方冰冷的面颊,然后含.住他的耳垂舔了舔。
极端的滚烫通彻灵魂。
江世安完全失语,他的脑海中空白一片,这种无法承受的焦热扼住他的咽喉,让一个死过一次的魂魄品尝到头皮发麻的兴奋和恐惧。他几乎是立刻、完全没办法考虑后果地反抗对方,但却又被死死地按住。
薛简唇边的血迹滴到了他的脸上,他说:“文吉……你还活着。”
江世安听到了这句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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