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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夏天,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几乎同时在中国南北爆。洪水一泻千里,席卷了整个长江流域。
在党中央和国务院的领导和决策下,数百万军民众志成城,奋起抗洪,中华儿女用钢铁般的意志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谱写了一曲又一曲气吞山河的抗洪壮歌。
在这次灾情中,全国共有二十九个省(区、市)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受灾面积3.18亿亩,成灾面积1.96亿亩,受灾人口2.23亿人,死亡415o人,倒塌房屋685万间。
芜丰作为受灾最为严重的四省份之一的一个中游县城,受灾情况可想而知。
芜丰的所有乡镇现在都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房屋受损,农田被摧毁,桥梁被冲断,道路被淹没……
羊山村,所有的人都窝在村里不敢出门。洪水已经把所有的田地都淹没了,新升大队和邱头大队的石桥也被冲垮了!人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水还涨,那就往后山上跑,先活下来再说。
万幸的是,这水没有再涨了。等了两天,竟慢慢地在消退,这一定是上游抗洪所取得的成果!听说现在有几十万的官兵集结在离芜丰三百多公里的JJ市紧张的抢险。
等水消退到与港子河的桥面持平,村里的男人才6续扛着锄头走到田里。其实他们心里清楚,扛锄头去也没用处,只是习惯了出门扛锄头,不然感觉肩上少点什么。
陈有和与队里其他的男人一起挤在港子河这面的坝上,愁眉苦脸地望着港子河,他点上一根烟,重重地抽了几口。
洪水现在依然漫过了组上一半的田地,港子河比往日宽阔雄壮得多,滚滚的浑水带着即将成熟的水稻、各种各样的菜苗,从上游冲刷下来,甚至还有一头两头淹死的猪。队里的那座石桥靠村里的一段已经被冲跑了,只剩半截的桥面孤零零地立在滚滚的洪水之中,喊叫无门,就像站在坝上的这群男人。
陈有财、陈友世、陈学高等几个男的蹲在只比水面高出寸来长的坝上,望着泡在洪水里的自家田地,痛心地摇头,嘴里自言自语,
“啧啧……这还有什么用!”
“爹爹呀!这可怎么好?”
“做个卵!水退了都没什么鬼用了!”
站在人群最下边的陈有登背对着人群,对着滔滔的港子河流下了无助的泪水。这是对现实的无能为力的一种控诉,更是为一家人的生计而焦急的泪水!前两个月才因为生了桃花罚款而欠下四百元的债务,四百啊!得卖多少担谷子!他刚指望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好还些帐,眼下又碰到这样的事……
哎……天老爷!真是个天老爷!
早稻的收成相当惨淡,由于受到洪水的冲击,许多水稻倒伏在地面,即使结了稻穗,也有很多是瘪谷,就是一层壳子!
没法子,大家只能寄希望于晚稻。谁知在晚稻栽下没多久,又来了一次洪水。虽然这次比上次要小,不过也让人们损失了不少,刚撒的肥料被冲跑了,又得重新下肥,这些都是成本,都是白花花的票子啊!人们刚刚燃起的那点希望之火再次被浇灭……今年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了……
因为连着下了许久的雨,陈友世住的那间老屋好几个地方都漏水,前后厅堂里东放一个桶子,西放一个脸盆接着水。午后,雨停了,陈友世把几个脸盆和桶子里的雨水倒进一个桶子,提着往大门外走。
他堂哥三世蹲在马口里地上吸着烟,抬头望了他一眼,对他说:“屋顶估计有不少瓦吹动了,到处漏雨。”
陈友世提着空桶走回来的时候,三世给他递过去一支烟。
“等明朝天晴了,我上去看看。”陈友世蹲在他堂哥身旁,他堂哥给他点上烟。
“做得。”三世说到。
“老弟,不是我说,华英女子就不要给读了。女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你得抓紧生个儿子。”三世吐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
“看吧,上完小学。哎,我也是命不好,命里没儿子。再说现在生要罚款,屋里眼下可没票子交罚款。”友世苦着一张脸说。
“人家个个罚款还不是要生,你没个后代,有再多的票子有什么用。吃药看看。”
“吃着的。找西岭山的一个老郎中开的,别个都说灵验得很,我吃没什么用。”
“吃,还得继续吃。”
“嗯,晓得。”
两人蹲在地上吸完手里那支烟就各自回屋了。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一早上,陈友世将厅堂里那把长梯搬到屋前门,由屋里女人矮姑扶着,他几下爬到屋顶,小心翼翼地踩在上头。还没等看出那里漏雨,就因为脚下打滑,一下从屋上摔了下来。
矮姑只听得“哎呀”一声闷响,就看见她男人从屋顶掉了下来,一脸痛苦地在地上不得动弹。
矮姑慌了神,半跪在友世身旁大喊:“哪个快点来!哎呦,哎呦!救命啊……”
很快,屋里的三世听到喊声,他冲到友世身旁,摇晃,拍打着友世。说也奇怪,陈友世竟然坐了起来,跟没事人似的。
“哎呀,差点交待了性命。幸亏菩萨保佑。”陈友世坐在泥巴地上拍着胸脯说。
三世见没事,也连连说:“没事就好。要小心着点。”
矮姑还对着天地一通拜,“啊呀,真的是菩萨保佑了。”
之后友世又重新上到屋顶去,这次是三世在下边扶梯子。等屋顶被吹动的瓦片全部盖好,友世才小心翼翼地下来,与堂哥两个前后脚进了屋。
第二日,清早,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友世屋里传出来,“哎呦,哎呦,老天爷!呜呜呜……”,哭喊声惊动了半个羊山村。
附近几家人家的男人跑去看才知道,陈友世昨天夜里已经没了。天亮的时候,他老婆去叫他起床,才现的。此时,矮姑正瘫坐在房间门口,匍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华英从学堂里下早课回来,远远看见马口里围了一堆人,都是他爸一房的亲戚。各个都是一脸的惋惜。
“唉呀,你个没良心的女子!你爸都没了,你还有心去读你那个鬼书!”房里的一个婶婶见她回来,便一顿劈头盖脸。
陈华英一下愣住了,“我爸没了?”。她不敢相信,昨晚上还好好的。可是屋里这情形让她不得不信,她一下哭出了声,跑去房里确认了一遍,才真正相信这件事。
没两天,陈友世就草草下葬了。因为是壮年去世,屋前屋后的人都怕,除了本房里的几个人,没有人愿意出面。更没有人愿意谈起,就连不小心想起关于他的事,那人都得念几遍阿弥陀佛,心里才能安生。不消多久,人们便会遗忘这个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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