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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韩府下人基本都识字,尤其是给主人家跑腿当差的,必须识字且机灵。魏小武拿了条子,立刻退了出去。
韩嘉彦继续埋首钻研文章,午后,苏辙因公务繁忙,未曾来府内给她讲课,只是派了书吏来取她的文章,并退回昨日批改的文章。韩嘉彦递出新文章后,目送书吏远去,恰好见被她派出去看榜的魏小武回来了,回报道:
“六郎,您给的名单上的人,全都高中了。”
韩嘉彦闻言,终于展露出笑容。于是又问:“兄长可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不曾,但已然派人捎信回来,今夜要摆宴给您庆贺。”魏小武回道。
韩嘉彦绕回书案道:“既如此……我写几封书信,劳烦你多跑几趟,给名单上的几个人送去,想来他们此时当聚首庆贺呢,我去不得,也得遥祝他们高中才是。”
魏小武忙道:“六郎折煞我了,您尽管吩咐,小的都给您办得妥当。”
韩嘉彦笑了,这魏小武倒是机灵勤恳,兴许可以培养培养,留在身边。
夜间她去了家中的花厅,韩忠彦摆了几桌家宴,只有韩家中人汇聚庆贺。
归家已然三个月的韩嘉彦,还是头一回见到家中人齐聚一堂。除了兄长长嫂之外,她的几个侄子、侄媳以及侄孙辈,也都现身了。
每每见到这些人,她总是心中沉郁不快。往事不堪回首,年幼时她与母亲被欺辱的记忆涌上心头。如今这些人,为了庆贺她高中而齐聚,人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容,不得不对她揖手敬酒,恭谦祝贺。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感到愈发压抑难受。
她真不愿留在韩府之内,如若不是为了遵从母亲的遗愿,如若不是想要查清母亲的死因,她早已逍遥山水,从此不归。
娘亲,您到底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切?您就这样走了,独留女儿一人在世间,迷茫寻不到前路,女儿到底该如何是好?
这一宴,韩忠彦显出了难得的开怀喜悦,而韩嘉彦却一言不发,一如既往地在韩家人面前表现得平淡木讷,骨子里透着股疏离。
翌日她收到了谢盛等人的回信,谢盛赋诗一首,与她同庆高中之余,又询问她近况如何,孜孜关怀,令她倍感温暖。她重整精神,继续埋首书案,精进笔墨。
人一旦投入进某件事之中,时光似是插翅展翼一般过得飞快。二月春光日日新,下旬数日匆匆流过,不知不觉,三月已至。
七日,学士院锁院,殿试正式开始出题。十日,殿试引试开考。
殿试引试前一日,天未明,所有省试得中的举子都需要至贡院外的书铺请号。被封闭于韩府一个月之久的韩嘉彦,终于在这一天得以出门来。但仍然是在韩府下人们的前簇后拥之中,全然不得随意走动。
入书铺后,便可见尚书省的一位高官据案坐于庭中,监管整个放号过程。今次恰好正是韩忠彦负责此事。
长廊的尽头,摆放了一张桌子及一份号历在外。吏部的吏员依省榜次第唤举子姓名,考生闻名上前后,自书姓名押字于号历,记则得号一枚。此时,考吏将号牌给与举子,同时大声训诫举子道:
“你当牢牢收好此号牌,入集英殿后不得搪突。”
这号牌以白纸半片制成,其上有字数行,尚书、侍郎、郎中偕衔押字,还有当日监集英殿门的中官签字其上。
考试之日,需要以这号牌与另外一半照对,才可入殿门。一旦失掉号牌,则不得入内,也就自动失去了殿试的资格。当然,也有不领号牌,不参与殿试者,但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但凡有意入仕,势必要争取入殿,如此才能得前途。
当日韩嘉彦夜间未再读书,而是静坐冥想,放空身心。日前韩忠彦就已经来交代过她入宫的注意事项。当然举子们入宫都是在禁军和内侍的重重围引之下,几乎没有可能乱走乱跑,但每逢大比,举子入宫,偶尔还是会发生一些意外事件。
这是韩嘉彦头一回获得入宫的机会,但偏偏这一次好不容易获得的机会,她却不能利用起来。因她决不能出任何岔子,如若为了探听娘亲的事,而误了科考,甚至误了身家性命,就实在是顾此失彼,得不偿失了。
只是她不论如何静心,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温国长公主来。那四方锁闭的宫城,是她的家。她二月初还宫,也有一月过去了,过得如何呢?可还会觉得困顿愁闷?
她只能止步前朝集英殿,距离后宫还有重重宫墙,自是不可能见到她的。长公主是个有才华抱负的女子,如若她也能参加科举,又是否能高中呢?
唯有此时,她才能察觉到娘亲让她女扮男装的好处来。女子如若不扮作男子,确然寸步难行,哪怕是尊贵如长公主,也丝毫不得触碰前朝国事。
十日,寅末卯初,韩嘉彦就被韩府专门安排的车马队伍送至宣德门外的御街御廊,排队验身,等候禁军引导入宫。廊下验身,查得倒不是很细,至少不需要举子们都脱光了身子,只需除掉外袍确认无夹带、无利器便可。
由于殿试的特殊性,即便夹带往往也没有用处,策问需要的是急思,要当场给出合适的解决方案,抄书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宫中禁军环伺。集英殿内监考更是极为严苛,内侍林立,每一位考生身后都会有一名内侍,压根不可能有任何作弊的机会。到了入殿试的程度,举子已然不会再冒这种被黜落降罪的风险了。
韩嘉彦今日将裹胸布裹得更紧,搜身时并未露出任何破绽。这一关过去,她整个科举最危险的一道关,也算是过去了。
整理好衣襟,她举目眺望。遥远处的宣德门楼正雄静地矗立于半白的天幕之间,雕甍画栋,峻桷层榱,琉璃碧瓦,朱栏彩槛,此时都隐没于铅灰的色调中,看不分明。
举目所见,所有引试举子都身着月白襕衫,打扮一新。显然没有人希望入宫时邋里邋遢,惹人嫌恶,败坏了座师们的印象。殿试不比省试,经过大浪淘沙,如今能参与殿试的举子不过五百余人,人数少则更为显眼,集英殿中,御试官都在现场。
虽然近些年,皇帝已然不再亲自驾临集英殿御监殿试,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如若当今天子兴之所至,说不定所有参与殿试的举子都能得见天颜了。
韩嘉彦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排队前进的谢盛,他排在韩嘉彦的前面,在队伍之首,位于马涓与朱绂之后,在张坚庭之前。而韩嘉彦在队伍之中,她的身后,恰好就是宗泽。这个位序代表着省试的次第,虽然省试的次第并不代表最终的排名,但也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举子们的水准。
“师茂兄,好久不见,你这一闭关可真是久啊。”宗泽小声在她身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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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苦笑了一下,道:“家中管教甚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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