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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掷地有声:“冲愿尽出西河郡兵,过大河收复二县!还望刺史肯。”
这是来要兵权的。张懿下了结论,但他也不是没有说辞给陈冲挡回去。只见他做恍然大悟,感激涕零道:“陈君原是为此而来!我不禁为西河百姓欢喜万分啊!”面色随即一变,露出难色来:“只是陈君初来咋到,不知近况。我身为并州刺史,心中岂能无百姓之忧惧?只是有心无力啊。”
“为何?”
“若要进剿贼军,共有三难。”张懿静气凝神,悠然说道:“西河连年贼乱,又兼有安抚羌胡之任,如君所言,西河十三县,仅八县为朝廷所有,且西河穷苦,难以耕种,因此人烟稀少,仅有三千郡兵。而贼军全民皆兵,有数万之众,精兵也有万余,敌众我寡,此乃一难也。”
“再者贼军攻占圜阴、圜阳二县,两城居于圜水南北,相互呼应。我曾尽举并州之军前去平叛,但两城虽然简陋,仍能使我军尾难以相顾,且又有亲属匿于郡县之中,晓我王师行踪,地利人和尽为贼军所有,此乃二难也。”
“最后如今朝廷下令,让我负责征调匈奴事宜,此为国家大事,事关凉州安危,我必尽全力保证此事,所以不仅陈君从我处拿不到钱粮,我还要从郡内再调些钱粮用以供给胡军,兵马先动,粮草先行,陈君没有粮草,如何平得匪患?此乃三难也。”
说到这里,张懿颇带深意地看了陈冲一眼,心中自鸣得意。这些全是实情,便是管仲再世,拿如此情形恐怕也无能为力,正所谓无米难为炊,这个阶段想从张懿手中夺权,张懿必是寸步不让,“熹平龙”又能如何?
不料陈冲反而露出振奋之色,对张懿笑道:“原来明公还能予冲三千郡兵,冲原意能要来一千兵马,便已足矣。明公毋忧,无须钱粮,只需这三千兵马,半年之内,冲便能恢复二县,还望明公成全!”
此言真是大出张懿预料,他面露狐疑地打量陈冲,再三问道:“陈君当真?只要这三千郡兵,便能荡清这两县贼军?此乃军国大事,孙子开篇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中并无戏言,陈君当真要去?”
陈冲神色自若,对张懿笑道:“明公对我所言有所疑虑,无非是因为之前我曾经谏言天子,对征调匈奴之事有所异议。但如今诏令已下,我也自当从之,同朝为官,都是为百姓为朝廷,如明公有须陈冲之时,冲万死不辞!”
言下之意,只要这三千郡兵,其余之事他都能让步。张懿思忖损益,心想既然陈冲已经如此表态,也不要钱粮与其余郡兵支持,在征调匈奴之事也不会妄生龃龉,在陈冲要求如此之低的情况下,张懿作为刺史,也不宜与郡守强做姿态。
如此比较,张懿便对陈冲颔道:“既然陈君一力坚持,那我也不好多加阻拦。诚如陈君所言,边郡郡兵,一人一命都弥足珍贵,还望陈君再三思量,我便在离石等待陈君捷报。”
陈冲肃然领命,张懿随即唤来张杨,让张杨带领陈冲等人前去点兵。三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杨对陈冲致歉说刺史来得匆忙,就是调兵也需要两日,陈冲也不急躁,让张杨帮忙安排,他精心等待便是。
坐上马车,回想起府内张懿的惺惺作态,陈冲忍不住有些笑。他瞅见徐庶正在一旁正抽空读书,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完成的《国体论》,便笑问道:“元直,依你所见,觉得刺史如何?”
徐庶面色不改,放下书本道:“府君所言,顾左右而言它,口是心非,而胸无定见,人云亦云,庸人之才而已。放在平时,还能暂且维持,放在今日,则必然坏事。老师当敬而远之。”
此言甚称陈冲之意,他叹道:“遍地米蠹,国事难为啊。文长、元直、仁笃,我们只能从头做起,从每一人、每一事做起,不要好高鹜远。我们身处西河,而要成于泰山之东。江湖万里,时时不可松懈啊!”
张懿放下酒盏,皱眉道:“从事,你说陈冲陈庭坚?他已经到了?”
秦宜禄忙不迭回道:“明公,千真万确,陈使君今日辰时刚到,便直接来府上询问明公去向。得知明公出使在外,便带同行先行至太守府。不久便颁布了一项法令,待到明公出使归来,他便又来谒见明公。”
张懿作为一名刺史,在邢纪卸任之后直接接手西河,特别是在新任太守还未上任的情况下,实际上是并不合规的。刺史在世宗创立之初,本意是监察太守,为皇权张目,即使世祖以来,刺史权责不断加强,却也无权径直插手太守事务,遑论完全接管。从这方面来说,张懿是理亏的一方。
但辛评来时特地和张懿私下谈过。陈冲对此次征调匈奴的意见很大,若让陈冲顺利上任,只怕这个陈庭坚会横生事端,从他过往的事迹来看,他也绝不怕横生事端。所以张懿抓紧时间改移州治,正是要在陈冲上任之前,把大局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名不正言不顺也要坚持到底,好歹朝中还有作为大将军椽的袁绍作为援助。
只是张懿却没想到陈冲到得如此之快。如今方才九月九日,正是重阳时节,按理来说,陈冲要是正常走蒲坂津,最少也要到十五才能上任。孰料他赶路如行军,也学作战般出其不意,竟走小道翻越吴山而来。
见面还是要见的。从官秩上来说,刺史与太守均是两千石,但事权上而言,刺史还是要高过太守。张懿忖度片刻,只要自己打定主意,绝不放权,袁绍在朝中再运作一番,这个“熹平龙”即使有再大能耐,也只能哑巴吃闷亏。
想到这里,张懿整顿衣冠,令仆妇撤下酒席,对秦宜禄说道:“陈君即来,当与我等共事数载,不可慢待,你随我一起接见罢。”
而后出迎陈冲,陈冲倒也不是孤身一人,有徐庶、魏延、孙乾三人随行,其余人都被他安排在太守府内,整理案牍。张懿此时已是不惑之年,如今见到陈冲一行,徐庶魏延二人尚未及冠,而陈冲与孙乾年长一些,也不过二十余岁年纪,四人站在一起,颇有玉树耸峙,相映成风的气质,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这不禁让张懿有些羡慕,却也有几分嫉妒与轻视。
当然礼数还是周全的,张懿与陈冲一行相互拜见介绍,随即入得前厅。陈冲开门见山道:“下官来时,听闻刺史已往美稷而去,心中未免担忧,征调之事,事关国家全局,牵一而动全身,不知刺史此行,可有收获?”
张懿抚髯轻笑,却不正面回答,以长辈姿态训诫道:“陈君新官上任,任地方,当先熟悉案牍,查访诸县为上。此次征调匈奴,天子以张懿为主官,自是因为我履职数载,熟稔胡事,陈君不必以之为念。”不过说到这里,张懿忽将言辞再婉转几分,继而道:“不过此次出行,颇为顺利,羌渠单于本右贤王,乃我朝改立方才继承大位,我借以大汉天威,胡人自然已是应诺。”
陈冲听完这番话,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此人先是让自己不要多问,接过自己又怕撕破脸皮说了近况,前倨后恭,举棋不定,在如此乱局中,如何能够成就大事?好在如今陈冲也不计较这些,心中另有谋划。
陈冲对张懿拜道:“如此,则为国家幸事,我为国家贺,也为明公贺。”做好姿态,陈冲便将话锋一转,说道:“只是陈冲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询问明公。不知明公以为白波之事如何?”
张懿眉角轻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如果说这些年张懿别的政事还有理由诿过于前人,白波军却是在张懿眼皮子底下展壮大起来的,陈冲此时提起白波军,这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黄巾主力覆灭已有三年之久,白波兴起也不过同时,但张懿带兵几次围剿,皆是无功而返,反而让白波黄巾攻占了圜阳圜阴二县,如今白波黄巾少说也有七八万众,人皆精壮,能拉出不下四万战兵。
张懿看似随意饮了一口酒水,不置可否地说道:“白波贼军,不过小贼耳,如今贼军虽攻占二县,但西河山壑横行,难以垦荒,纵然一时得势,只要加以围困,贼军物资匮乏,走投无路,必然不攻自破。不知陈君问起此事,是想有何作为?”
“安抚地方,本是郡守分内职责罢了。”陈冲倒也没有用言语去追究张懿的失职,继续道:“我身为朝廷任命的二千石官吏,肩负一郡百姓的安危,如今郡内十三县,三县安置匈奴,两县为贼军所占,明公又移驾郡治。冲名为太守,实则不过半郡而已,麾下百姓不过万民,一人一命足显珍贵,所以我来求见刺史,不过是有一事相求。”
张懿定神问道:“却是何事?”
陈冲掷地有声:“冲愿尽出西河郡兵,过大河收复二县!还望刺史肯。”
这是来要兵权的。张懿下了结论,但他也不是没有说辞给陈冲挡回去。只见他做恍然大悟,感激涕零道:“陈君原是为此而来!我不禁为西河百姓欢喜万分啊!”面色随即一变,露出难色来:“只是陈君初来咋到,不知近况。我身为并州刺史,心中岂能无百姓之忧惧?只是有心无力啊。”
“为何?”
“若要进剿贼军,共有三难。”张懿静气凝神,悠然说道:“西河连年贼乱,又兼有安抚羌胡之任,如君所言,西河十三县,仅八县为朝廷所有,且西河穷苦,难以耕种,因此人烟稀少,仅有三千郡兵。而贼军全民皆兵,有数万之众,精兵也有万余,敌众我寡,此乃一难也。”
“再者贼军攻占圜阴、圜阳二县,两城居于圜水南北,相互呼应。我曾尽举并州之军前去平叛,但两城虽然简陋,仍能使我军尾难以相顾,且又有亲属匿于郡县之中,晓我王师行踪,地利人和尽为贼军所有,此乃二难也。”
“最后如今朝廷下令,让我负责征调匈奴事宜,此为国家大事,事关凉州安危,我必尽全力保证此事,所以不仅陈君从我处拿不到钱粮,我还要从郡内再调些钱粮用以供给胡军,兵马先动,粮草先行,陈君没有粮草,如何平得匪患?此乃三难也。”
说到这里,张懿颇带深意地看了陈冲一眼,心中自鸣得意。这些全是实情,便是管仲再世,拿如此情形恐怕也无能为力,正所谓无米难为炊,这个阶段想从张懿手中夺权,张懿必是寸步不让,“熹平龙”又能如何?
不料陈冲反而露出振奋之色,对张懿笑道:“原来明公还能予冲三千郡兵,冲原意能要来一千兵马,便已足矣。明公毋忧,无须钱粮,只需这三千兵马,半年之内,冲便能恢复二县,还望明公成全!”
此言真是大出张懿预料,他面露狐疑地打量陈冲,再三问道:“陈君当真?只要这三千郡兵,便能荡清这两县贼军?此乃军国大事,孙子开篇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中并无戏言,陈君当真要去?”
陈冲神色自若,对张懿笑道:“明公对我所言有所疑虑,无非是因为之前我曾经谏言天子,对征调匈奴之事有所异议。但如今诏令已下,我也自当从之,同朝为官,都是为百姓为朝廷,如明公有须陈冲之时,冲万死不辞!”
言下之意,只要这三千郡兵,其余之事他都能让步。张懿思忖损益,心想既然陈冲已经如此表态,也不要钱粮与其余郡兵支持,在征调匈奴之事也不会妄生龃龉,在陈冲要求如此之低的情况下,张懿作为刺史,也不宜与郡守强做姿态。
如此比较,张懿便对陈冲颔道:“既然陈君一力坚持,那我也不好多加阻拦。诚如陈君所言,边郡郡兵,一人一命都弥足珍贵,还望陈君再三思量,我便在离石等待陈君捷报。”
陈冲肃然领命,张懿随即唤来张杨,让张杨带领陈冲等人前去点兵。三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张杨对陈冲致歉说刺史来得匆忙,就是调兵也需要两日,陈冲也不急躁,让张杨帮忙安排,他精心等待便是。
坐上马车,回想起府内张懿的惺惺作态,陈冲忍不住有些笑。他瞅见徐庶正在一旁正抽空读书,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完成的《国体论》,便笑问道:“元直,依你所见,觉得刺史如何?”
徐庶面色不改,放下书本道:“府君所言,顾左右而言它,口是心非,而胸无定见,人云亦云,庸人之才而已。放在平时,还能暂且维持,放在今日,则必然坏事。老师当敬而远之。”
此言甚称陈冲之意,他叹道:“遍地米蠹,国事难为啊。文长、元直、仁笃,我们只能从头做起,从每一人、每一事做起,不要好高鹜远。我们身处西河,而要成于泰山之东。江湖万里,时时不可松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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