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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饭时,道姑们如期而至,高绝的脸立刻就黑了。入了饭席没吃几口,众人的心中便觉得越来越别扭,只因这些道姑的热情有增无减,有几位甚至把整个人全贴了上来。高绝一时按捺不住,积了两天的火气爆出来,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三指宽的阔背刀,“咣”地一声插在饭桌的中间,恶狠狠地入木三寸,登时吓走了所有道姑。
除了段晓楼对高绝的行为一番斥责之外,其他几人的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吓走道姑后,众人平静地用完一顿午膳。
耿大人漱过口,不由叹气:“酥炸鲫鱼,凤尾裙翅……看来我们的身份,这里的人已知道了一些,此事有些不妙,本来住这里就是为了隐藏行踪的。”
陆江北也皱起剑眉:“没错,一个小小道观里不会有这样好的菜色,就算对上宾,有鸡有鱼也已经足够丰盛。可她们却特意准备了最上等的席面,恐怕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咱们是官身,因此不敢怠慢。”
蒋邳看一眼段晓楼,道:“段少,你昨日告诉过那两个小道姑,我们是官差,难道是她们泄露了出去?”
段晓楼挑眉:“可你昨晚也说,你的包袱被人动过,官碟里夹的一根头发丝儿掉了出来。”
耿大人摇摇头:“如今,谁讲出去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现在共有几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并且让他们闭紧嘴巴。”
正说着,太善从外面走来,人未到声先到,“呀呀呀!怠慢怠慢,恕罪恕罪!”
一番告罪后,陆江北开门见山地问,太善怎会知道他们的身份。太善见瞒不过,就说徒弟无意间看到了他们的官碟,虽然徒弟识字不多,但也大约知道各位都是官老爷。
于是耿大人佯装发怒,说他们来此偏僻的道观,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得知他们身份的人必须严守秘密,否则就以“妨碍公务”之罪下狱。吓得太善连连点头,保证说这里知道此事的除了自己就是真奚,两人都不会讲出去。太善心中更暗自决定,回去后就先把真奚关起来。
陆江北又向太善打听,昨天上山时遇到的两个道姑,说其中一个容貌和言辞都颇出众,太善却记不起自己的弟子中有这般人物。段晓楼则重提一遍,想去拜会死而复生的何小姐,于是太善才叫人把何当归和真珠唤来。
真珠在院外候着,何当归穿一件绿棉袄裙,头上简单的绾一个随云髻,进屋后在门边福了一礼:“客人万福。”
堂上坐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昨日见的小道姑,原来就是何小姐?陆江北先笑道:“哈哈,这就齐了!何小姐,是这样,大伙儿官差的身份不欲让旁人知道,昨日段七却无意间对你们讲了出来,还请你和昨日另一个小姑娘都不要讲出去。”
何当归垂着头,应了声“是”。太善心中却大大不忿,怎生官爷们对一个小丫头就好言相向,对自己这一观的主事师太,却用“下大狱”做要挟?
段晓楼站起身来,端了自己那杯没动过的茶,放到末座,殷勤道:“原来你不是道姑,而是一位世家小姐,昨日拦路问话真是失礼。听说你大病初愈,站着累得慌,快过来坐。”廖之远古怪一笑,立马挨了段晓楼一个眼刀。
何当归依言坐下,段晓楼方问她,扭伤的脚可好些了,还有哪里感觉不适,在吃什么药调理,家里人何时接她走云云。
太善的心立刻吊起来,怕自己苛待何当归的事被揭出来,而且听这位官爷的语气,似乎对这小丫头片子十分关怀?唉,早知道就应该对她好一点儿。而且,他们昨天在山道上刚刚碰见过,自己却曾骗这些官爷说,何小姐刚吃了药睡下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追究这个“欺瞒之罪”。
何当归脸上波澜不惊的,虽然得到了段晓楼这位翩翩佳公子的嘘寒问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或欣喜若狂、或受宠若惊、或感激涕零的神色,只是低眉顺眼地一一作答,答案比太善想象中还满意,于是太善暗暗松了一口气。
廖之远笑道:“听说,何小姐去仙府逛了两天,才又回咱们这边,途中可有什么新鲜见闻不曾?”
何当归停了半晌,才犹豫道:“旁的都没了印象,只是记得……碰见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还得了些奇遇……可小女子醒后再细想,觉得自己大约是做了个怪梦,算不得奇遇。”
“哦?!”有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奇遇?”
何当归一看旁人如此关注,不禁面露惶然道:“这段记忆并不真切……好像是……从老者那里得了一枚药丸,吃了下去,就觉得身上突然有了力气。再后来就是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躺在灵堂里。”
陆江北食指扣着桌子,啧啧惊叹:“奇遇,果然是奇遇!何小姐此番造化真是难得,你说呢,耿大人?”
耿大人?何当归看向那个正略略颔首的蓝袍人,昨天在山上遇见,她就大概地看出,这九个锦衣卫高手中是以他为头领的。
此时,蓝袍人与她斜对而坐,于是她抬头淡淡一瞥。只见这人年在四十许间,身形精瘦,神色清冷,颧骨高平,五官不算英气,眼眶略凹陷,眼神深邃莫测,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自然畏惧的气度。
何当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凛,她自认前世为朱权暗中奔走的时候,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官员不在少数,也挑不出几个有这种气场的人。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那种震慑人心的感觉,与其说是霸气,不如说是戾气。
耿大人……难道是他!耿炳秀!
耿炳秀,是开国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的胞弟,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人称“天下第一酷吏”。
据闻,平日里他遇事不动声色,处处恭谨自持,与常人一般无二。而一旦捉住敌人的痛脚,等他发难的时候,耿炳秀就会瞬间化身为地狱修罗。其心肠之冷硬,手段之残忍,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连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朱权,对他也是相当的忌惮。未来十年之内,在他的丧魂鞭下跪地求饶的敌人逾千。
现在是洪武年间,这耿炳秀应该是新近走马上任,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那“第一酷吏”的凶名还没有闻达四方。垂眸想到这里,何当归的手心微微沁出了一层冷汗,这些人为什么跑到扬州来?怎么还住在道观里不走了?
耿炳秀突然出声问她:“你梦中的这位老者,容貌可有什么特征?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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