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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尧臣步子有些快,宋寻月勉强才能跟上他。她身子一侧歪进谢尧臣怀里,一路上就这般被他搂着离开了宋府,完全不必自己注意脚下,跟着走就行。
宋寻月全程仰头看他,他骨相本就凌厉,再兼此时面色冷峻,仅侧脸,便已叫人望而生畏。若不是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就这神色,换成刚成亲那几天,绝对会唬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宋寻月不禁有些奇怪,什么事招惹到了他?而且好像还很生气,这一路出来,一眼都没有看她。
马车已候在宋府门外,一出府门,谢尧臣便松开宋寻月上了马车,随后伸手,将她扶了上来,看着她进去,自己这才跟着入内,辰安从外关上了车门。
宋俊同孙氏,恭送的礼都未曾行完,马车便已启程,往琰郡王府方向而去。
目送马车走远,孙氏脸色彻底垮了下来,愤怒、不甘尽皆酝上神色。
好个琰郡王,好个宋寻月,分明不住,却还折腾着她做这些粗使的活。从小到大,她何曾拿过扫帚?何曾拿过抹布?
她费劲心思讨来这门亲事,不仅没给自己找个身份贵重的好女婿,反而请了尊折腾自己的神回来!
孙氏兀自闭目,她当真,咽不下这口气。
宋俊转过头看向孙氏,见她这幅受了大苦的神色,心间的疑虑更重,若当真拿寻月当做亲生孩子,为她打扫下院落,会这般痛苦吗?
宋俊沉声道:“日后长女的院子,好生打理着吧。”
说罢,宋俊未关怀孙氏半句,拂袖进门。今日琰郡王的话有道理,关于长女的一些事,他或许当真应该留心查查。
孙氏闻言蹙眉,交叠于腹前的双手,不禁绞紧了指尖,她回眸望着宋俊夜色中大步离开的身影,深深抿唇,怕是要出事了,她得早做打算。
马车上,谢尧臣自进来后,便独个坐在靠左侧的角落里,手支着脑袋,一言不发。
车中央那铜制豹子抢珠的炭盆里,炭火透过空隙,散发出幽红的光,照在他一侧的下颌上,五官在他面颊另一侧投下悠长的阴影,叫他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他如今在宋寻月心间,早已威严全失,宋寻月已彻底不再怕他。
见他这么一副模样,宋寻月俯身,身子近乎爬在自己腿面上,抻着脖子去瞧他神色,眼里满是探问、疑惑。
谢尧臣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脑袋又往另一边侧了侧。
“王爷……”宋寻月轻声唤他。
谢尧臣眉眼微垂,没有回应她。宋寻月见此,起身挪到他身边的空位上,坐定,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腿面,再复轻唤:“王爷?”
谢尧臣长睫微动,眼珠明显往她这面转了下。宋寻月见他这神色,心下了然,他没有排斥她,这幅模样不是不想理她,而是不知因什么缘故,怄着他自己的气。
宋寻月复又戳了他两下,谢尧臣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是眼眸垂得更低。
宋寻月只好又戳他一下,轻声道:“我手冷。”
谢尧臣这次动了,转眼看她一眼,伸手牵起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给她捂着。
“还有这只。”宋寻月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
谢尧臣看看她递来的手,无法,身子彻底转向她,一条腿屈膝翘上长椅,将她两只手合到一起,包进自己双手中,垂眸给她暖着。
宋寻月这才全然看清他的神色,同方才在宋府里充满攻击的模样相比,眼下瞧着,虽也严肃,却能从中品出一丝委屈来,为什么呢?
宋寻月低头,试着看他垂下的眼眸,问道:“王爷?你怎么不高兴了?”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很安静,二人在马车里,只能听见车辙滚过积雪的声音,宋寻月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丝丝入弦般钻入他心间。
谢尧臣抬眼看向她,问道:“同我成亲前,你属意顾希文?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明知答案,前世他们的夫妻生活便是证明,可他还是问了出来,这不是自己找刀子往心里扎吗?他是不是傻?谢尧臣不禁蹙眉。
宋寻月一怔,原是因这事不高兴。
回门那天,因为顾希文这件事,孙氏已经给她扣上过嫌贫爱富的脏帽子。可她无法跟谢尧臣解释,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她如何与他言说?
若是没有重生一事,仅看时间线,她确实在成亲前同顾希文见过,也满意他做夫君,除了年纪长她八岁,大了些之外,其余没什么不好,毕竟孙氏不可能给她选更好的,诚如星儿所言,新姑爷不是个断手断脚的,她都值得庆幸。
念及此,宋寻月对谢尧臣认真道:“继母待我不好,我一早就知道,她不会给我找什么好亲事。起初我和星儿,都担心嫁个断手断脚的,或者嫁个心智不全的。后来见到顾希文,我还松了口气,好歹只是家境贫寒。”
说着,宋寻月抬眼看了一眼谢尧臣,正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便知他在很认真的听,宋寻月再复垂眸,接着道:“我对顾希文,没有什么属意不属意。当初在宋家,我无力左右自己命运,婚事被继母拿捏在手里,我只是希望能通过成亲离开宋家,无论贫富,自己都努力去过,活个有奔头的日子。”
谢尧臣听明白了,她当初给顾希文说那句话,不在乎他贫贱富贵,都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其实她不在乎的,不是顾希文的贫贱富贵,而是自己未来生活的贫贱富贵,因为她的人生没得选,无论贫贱富贵,她都得去自己努力过好。
至于嫁的人是谁不重要,只要别拖后腿,叫她痛苦不堪,她就愿意好好过日子。愿意去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努力将生活越过越好。
想通这一节,谢尧臣心里舒服多了,她并不是因为对顾希文的感情,才愿意接纳他的贫贱,而是她对人生的态度和选择。
但他还是得再确认一下,念及此,谢尧臣问道:“那你可对他动过心?”
他不介意前世,虽然想起来心里不舒服,但是人得讲道理,那是前世的事,那时她和宋寻月互不相识,各有自己的生活,他就不能去介意她前世的人生,而且这不一切都已经重来了,更没必要去介意。
但是他在意这一世的宋寻月,是不是对顾希文动过心?不是介意,而是在意,毕竟换亲是宋瑶月弄出的事,她无法预料,对自己即将成亲的人动心他能理解,他只是想知道。
可为什么想知道,他也不明白,明知是刀刃还要往下吞。谢尧臣很烦现在自己这些胡思乱想,道理都明白,看得也清晰,但还是往不该选的路上走。
听他这般问,宋寻月有一瞬的失神,才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她对顾希文动过心吗?
前世同他成亲时,她很高兴,但细细想来,高兴不是因为成亲,而是终于要摆脱宋家,摆脱孙氏和宋瑶月那些琐碎的折磨。
同他成亲后,起初他不圆房,她虽不解,但没当回事,毕竟当时的全部心思都扑在崭新的生活上,每天都在和星儿计划怎么把日子过好,没圆房那点不甚要紧的失落,根本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过了一阵子,许是见她一如往常的缘故,顾希文对她起先有些逃避的态度散去,变得越来越温柔。
但许是年龄差得有些大,自己感觉有趣的事,在顾希文看来,应当显得很幼稚无趣,常常她笑了,顾希文没反应,见她尴尬,才会跟着补笑两声。
很多谈话和开心的时刻,常常结束在她自觉幼稚的尴尬中。尤其后来,顾希文试图跟她圆房失败后,两个人之间,更是竖起一堵无形的墙,交流说话,多少都带着些尴尬,虽然彼此看起来都对对方很温柔,很关照。想来这便是外人眼里的相敬如宾。再往后,便是顾希文发迹,他对那事越来越执着,想要成事却成不了,关系越来越紧张。
细细想下来,若说动心,好像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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